,腰身躬得更深:“公主殿下,你说笑呢?”
“我若认真呢?”公主走近她,金线锦绣的鞋面距她那双粗布鞋不过一寸。
“这事,”吴非辞缓缓抬起头,明眸清致透着冷意,“不可行。”
“我说可行。”昭平公主步步迫近,“吴阿婉,你是不愿做公主还是不愿嫁给文仲藜?”
吴非辞也未有退意,坚定而淡淡地道了一声:“都不愿。”
昭平公主直直看向她眸低的清冽寒意,审视她此时此刻的细微神情,唇角沉下,冷冷道:“既然你自己都不愿,为何要我愿意嫁给文仲藜?为何要用这些奇怪的话和奇怪的预测来动摇我的决定?为什么?你是为了你夫君,我何尝不是为了我心爱之人?!”
愤懑不平吗?公主高高在上,竟也有觉得世道不公的时候,这一场赐婚由不得她选择,最终的罪名却是她承担,宫门的禁卫、她的近侍,甚至中原和西宛战士的身死好像都与她有关,可她明明也是那道圣旨下的受害者。
心有不甘么?她不甘心自己将要屈服于那一道圣旨,不甘心自己还未听到那人的回应就要嫁给他人,怀着满心憾意不可解,就此度过残生。
可然后又如何?不过是托遗响于悲风。
从她决意不逃婚的那一刻起,委屈和悲恸一日又一日地蓄满她五脏六腑与四肢百骸,说不得,念不得,丝丝缕缕牵扯她每一处神经。
她总得寻个人倾倒出来,即使这些话只是她心中怫郁的万分之一。
眼前这个浣衣婢正好撞上了。
即便如此,昭平公主依旧没有失态,明丽漂亮的眼眸里盈着一汪清润,却又转瞬即逝,鼻尖都未曾红过。
吴非辞眼睫轻抬,默不作声看着她,静静听着。
公主的声音渐渐掺杂着哽咽与沉重鼻息,一腔愤恨自火山顶坠入深谷,化为灰烟。
吴非辞轻声道:“公主不必与文侍郎成婚。”
明明是在提议,语气却更像是在宽慰她。
“圣命既出,违逆者斩。”公主很快收住了刚才的哭腔,以一贯冷静的声线道:“刑不上大夫,我是公主,铡刀斩的不是我,而是我府中诸人,肯定包括你,吴阿婉,你知道那么多事,不会连这个也不知道吧?”
吴非辞点头,又摇头,幽幽道:“只要违逆圣命的不是公主殿下,那被斩的就不会是我。”
“能违逆这道圣旨的,只有我与……文仲藜。”公主摇头,“文仲藜绝不会违逆圣旨。
“他不会,国公府会,众朝臣会。”吴非辞脚下顺道踩了一只菜虫,说道:“能违逆圣旨的绝对不只有公主殿下与文仲藜。”
这个朝代又不是没发生过群臣上本进谏,圣上收回成命的事。
公主无法抗衡皇权,相权可以,群臣可以。
昭平公主很快意识到她话中深意,“引起众怒?
“是。”吴非辞道:“公主殿下行径荒唐至极,国公府不忍自家爱子陷入虎穴,上本请奏圣上慎重思虑这桩婚事,圣上不允,刑部尚书隔日呈奏,其次子于前日被诱进公主府,出府时已精神恍惚,闻言是受公主蛊惑,日日饮酒作乐,身体亏空……”
“不行。”昭平公主撇撇嘴,嫌弃道:“刑部尚书次子长得丑,即使是做戏,本公主也不愿背着宠幸过他的名声。”
“随公主乐意。”吴非辞笑道。
只要是王公侯府家的郎君,只要能引起朝臣怒意,只要弹劾公主的奏本堆成山高,这道赐婚圣旨便可如一张废纸。
离开时,昭平公主心情似乎不错,一面走着一面道:“既要本公主放荡轻浮,又要残忍狠戾,本公主怕做戏做不全,不如先借你夫君来试试?”
吴非辞当下就拒绝了,“不行!绝对不行!”
“怎么了?不舍得?”
“他……不太行,”吴非辞脚下站住,认真道:“他跟个木头桩子似的,调戏他没用。”
“本公主才懒得调戏,直接上绳子绑住岂不简单?”
“公主,这万万不可!”吴非辞眼眸骤然睁大,神情惊恐万分。
这位浣衣婢从未如此忧惧慌张过,昭平公主倒想看看她满腹谋略面具下的另一面是怎样的,忍不住故意逗她。
公主问她:“为何不可?是他的命重要还是他的清白重要。”
“都重要。”吴非辞带着些蛮横的霸道,直视着昭平公主,“而且都是我的。”
“吴阿婉,你也太小气了些。”
昭平公主轻声一笑,脚下踩着狗啃似的碎石泥路,却比走在光洁如新的大理石面上要轻快得多。
吴非辞跟在后面,两人很快绕到院门前。
“公主殿下,我有一事相求。”吴非辞突然想起最重要的事来,向她伸出手,直接道:“我想借点钱。”
昭平公主往她这小破院子里望了一眼,轻笑着问她:“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