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吴非辞冷眼瞧着听着廷议上那些个朝臣各抒己见又各怀鬼胎,怎么算怎么看,这都是一趟浑水。
吴非辞跟在公主身后虽避不开,可好歹不能让自己另一只脚也踏进去,昭平公主有退路,婢子吴阿婉可没有。
昭平倒是很会拿捏她的痛处,幽幽道:“你若没有这点用处,那就连浣衣婢也不要做了。”稍直起腰,作出欲要起身状,道:“本宫可不想再穿一次印有字迹的大袖。”
食君之禄,无可奈何。
吴非辞挽袖抹了抹唇,垂首思虑许久,绞尽脑汁憋出一句话:“公主,古语有云,大禹治水,宜疏不宜堵。”
昭平冷声:“嚼你的面去,嚼什么古人云。”
类似的话,昭平在朝堂上听够了,有人提出抑价之策,当然有人会呈上顺其涨价,宜疏不宜堵的奏疏,你来我往,争个面红耳赤也不见有个结果。
在昭平看来,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非良策。
吴非辞想了想,问她:“公主,倘若盛都出身的朝臣借地利之便日渐势大,皇上会如何做?”
建朝之初,盛都出身的朝臣居于天子脚下,近水楼台先知圣意,再互相联姻,左右拉拢,逐渐势大。
昭平道:“广推科举,纳天下贤才。”
自前朝以来,每一任皇帝都极力推举科考,以平衡朝中各方势力,打破世家垄断,本朝也不例外,三年科考,于天下各地擢选人才,而江南士子尤为出众,科考入仕,出将拜相,渐有压过盛都旧臣之势。
“朝臣如是,商贾同理。”吴非辞捞起最后一筷子面条,吸溜送入口中。
昭平听罢,了然,唇边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
“本宫信你。”昭平微微俯身,看向吴非辞那双略显无奈的眼神,道:“明日起,你的月钱多加十文。”
话毕,抬手,两指轻别,暗处随即出现几个身手矫健的侍卫,牵着一匹骏马上前来。
公主抬脚迈出一步,忽觉脚下一疼,原是磨出的水泡破了,她倒吸一口凉气,面露怒色瞪了一眼吴非辞。
暗卫赶紧伸过手来扶她上马,向着月光升起之处扬鞭,策马回府。
吴非辞起身恭送,小声道:“谢公主恩赏。”
她不知道昭平那句“本宫信你”是何意,到底是信她所说的话,还是相信她这个人。
昭平贵为公主,行事又冷静又明智,即使不相信任何人,同样可以将每一件事做得漂亮,为何要将信任放在她这个区区侍婢身上?
她的小心思明明多得稀碎,连回家路上都要算计一下昭平,刚刚回昭平的话也不过是为了几两碎银,保住手中差事与饭碗,有什么值得信任的?
她不去细想,从钱袋里掏出几十文钱放在桌面上,往前望了望深深的西巷,稀稀落落有几个邻里在走动,却还是觉得莫名胆寒。
说起来,她也算是盛都之民,也惧怕那些走入穷途的灾民,更担心粮价飞涨吃不起饭,揭不开锅,何苦来哉,非要同太子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好话,语气还那样坚定得气人。
她轻叹,走进西巷,夜风过肩,呼吸瑟瑟。
她竟怀疑起自己的居心,怀疑那些好话,是否是她内心幽暗处生出的一种虚荣,若她当真心怀怜悯慈悲,此刻是否就不应该害怕夜里独行。
每一步,她都走得小心翼翼,连平日里经常与她打过招呼的卖油郎都提防着,不敢接他的话,警惕地注意每一寸风吹过的油纸灯,还有那些越看越像鬼影的布幌。
小腿微微颤抖,过路人偶尔的小声闲谈在她耳里成了窃窃鬼语。
吴非辞默默屏息,紧抿着发白的双唇,迈步落脚时不敢出声。
哒!哒!哒!
急促而有节奏地马蹄声从西巷入口传来。
吴非辞越听越熟悉,大着胆子转首回望。
面前倏地奔来一道黑影,黑到她看不清对方人脸,只感受到对方急促的气息与心跳,像是穿过孤冷的黑夜,专为自己奔赴而来的勇士,一往直前,过路的风与影都不是他的对手。
吴非辞等不及他奔来,一股脑撞到他怀里,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
“你怎么现在才来?”她轻跺着脚质问,隐隐的哭腔听得人心疼。
在明武门城楼上,赵知临迟迟不见她牵马回家的身影,借着巡防向小黄门打听到她同昭平公主一道走了。
策马赶来时,看到灯影里她小小的身影,像极了那晚放学后一个人走夜路回家的吴非辞。
那日正逢家长会,晚自习放学后,大大多数的学生都与家长一起回家。
那天她家长没来,好友各自跟着各自的家人回去了,她只能落单,没放学时就巴巴望着赵知临,希望赵知临能和她走一段路,理由是:“赵知临,你家长也没来呀?那我就勉为其难做你家长,陪你回去吧,过来,叫大姐姐。”
那时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