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知临负手立于余晖当中,眉目坚定望向翟车驶来的方向,但见车停帘动,紧抿唇角牵扯一丝涟漪,大步上前接她。
“谢谢。”她说。
“回家。”赵知临道。
下午值守,只见昭平公主入宫,不见吴非辞随后,赵知临觉察有异,后听小黄门口风,揣测出七八分真相,正要策马出宫,却受制于金吾卫。
昭平公主为调兵而来,事关重大,金吾卫奉旨死守不允一人出宫,包括死人。
赵知临于城楼上拉起那支弓,是因吴非辞,而收回那支箭,是因他知道自己一旦放手,无论是左军还是城门所有禁卫兄弟,都会被他手上的箭牵连而死。
也因那支箭,得以随皇城司诸班一道策马奔向街市,登至望楼高处,确认吴非辞安然无恙。
在这个封建的时代,他的路无论怎样坎坷,怎样曲折,总是比吴非辞的路要好走,所以,难免挂心于她,不忍见她落单受困,囿于艰险。
吴非辞望着他,没说什么。
晚饭时,吴非辞吃得很少,夹几口小白菘,扒拉小半碗麦饭就搁下碗筷起身。
入夜后,也早早睡下。
赵知临借着惨淡月色与微微油灯的光亮,从桌下摸出一盒针线剪子,挑出上次给她缝制榴花的那束嫣红丝线,临于窗下,缝补手中襦裙。
这个时代染料难寻,亮色价贵,无论是布料还是丝线,都是偏向布料原本的黄灰浅色,淡素而朴拙,所以吴非辞的襦裙大多是素浅色的,偶得这么一件明艳的石榴裙,她珍惜非常,穿上时很是欢喜。
噗通。
吴非辞连人带被一起从床上摔了下来。
她坐起来,看向灯影处的人,过了半晌才注意到他手中榴花襦裙,打了个哈欠走过去,问道:“这不是我的裙子吗?”
这裙子今日在闹市时被划破了一道口子,她想先洗干净了再拿给赵知临缝,不然……
吴非辞看着自己柔软的襦裙被赵知临指节分明有力的手握住,飘逸的布料从指缝间来回穿梭滑过,没洗的襦裙上边残留着她的气息。
而这气息随着每一次翻转,在赵知临怀中悄悄溢满。
她不知觉有些耳红。
到底是学法医的,缝合的技术十分精湛,针线在他手中听话得很,要它缝成榴花,绝不会走歪缝成别的,一针一线都在该在的位置上。
吴非辞坐下来与他抵膝相对,拢好肩上被子,稍稍倾身,默默看着他手中的针线,脑袋压得很低,温软的气息适时地落在赵知临手上。
赵知临不禁暗暗屏息,稍偏了偏位置,离她远些。
吴非辞忽而抬眼,身子凑近问他:“你不怕吗?”
稍有差池,那支箭就能要了他的命。
赵知临未曾停下手中针线,只说道:“别离这么近,这针不长眼。”
“我有些害怕。”吴非辞道。
“怕什么?”
“怕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她说道。
“嗯?”赵知临看向她,等她解释这句话的深意。
吴非辞说:“这里有好多人,可你同他们不一样,你得留在这里陪我。”
赵知临问她:“我很重要吗?”
她点头:“当然。”
赵知临抿唇轻笑,道:“所以,昭平公主出两千两你都不肯卖。”
昭平这个叛徒,竟将此事透露给赵知临。
“我……”吴非辞赶紧替自己争辩:“就算她出十几万,我也不卖的!”
“十几万是少了点。”赵知临点头,顺手替她掖了掖滑落下来的被子。
“我不会卖掉你的。”吴非辞握住他的手腕,语气异常认真。
“嗯,谢谢。”赵知临轻声道。
灯火微暗。
吴非辞待在一旁无聊,时不时替赵知临挽起落下的袖口,或是挑一挑变暗的灯火,大多数时候都是托着腮盯着赵知临看。
看他长久练箭后,微微起伏的胸膛,经常策马后,有力窄健的腰腹,习惯登高远眺后,愈发冷峻的眼眸,风吹日晒下,雕刻出的棱角分明的侧脸……
无论身在何处,困于何种境地,赵知临似乎都能认真处之,没有一丝懈怠。
她下意识的越凑越近,整个人几乎要扑到赵知临身上,眼见夜深,顺势就要枕在赵知临膝上睡。
“不行。”赵知临却突然开口,手掌托起她欲要枕上来的脑袋。
“为何?”
吴非辞不明白,高中非要枕着他的胳膊睡,他都没说不行,胳膊都麻了,半句话也没吭。
如今两人都“夫君”“娘子”地唤着了,现在自己要枕着他膝上睡,他竟说不行?哪门子的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赵知临屈起一边膝盖,另一边腿抵于墙面,断绝她枕膝而眠的念想,没给她一点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