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没有热腾腾的羊肉面。
她早上曾与赵知临说过晚上想吃羊肉面,多加小葱,赵知临捏了捏她的耳朵,说好,夜里给她做。
所以,桌上应该有一碗羊肉面,可现在空荡荡的,只有晌午喝剩下的一盏花茶。
吴非辞上前倒了一盏茶,喝一口,凉透心扉,她脚下微微发软,手撑着桌沿顺而坐下。
赵知临忘记了。
晌午时候还握着吴非辞的手一笔一画带她练字,薄唇在她耳边剐蹭,身上的衣裳相互摩挲着,近在咫尺。
吴非辞肚子饿了,即使不吃羊肉面也得吃些别的垫一垫,否则夜里怕是要饿得睡不着。
走出屋外,又下起细细密密的夜雨来,她从门边拿起一把伞,站在廊下撑开。
“啊!”
一人从夜雨中躲进廊下,撞到了吴非辞,她低声惊呼。
那人躬身,抱拳作揖:“实在对不住,在下鲁莽了。”
熟悉的声音,陌生的语气。
吴非辞抬眼,借着屋内的薄薄灯光看清眼前人,是熟悉的面庞,是陌生的神情。
她一时无话,干燥的唇瓣艰难张开,又微微合下。
眼前人掸了掸身上的雨珠,问她:“敢问阁下是?”
吴非辞迟疑,忽地抿唇苦苦笑了笑,道:“公主府婢,吴阿婉。”
眼前人一怔,旋即扯了扯嘴角,道:“原是阿婉娘子,在下赵七郎,听闻我是最受阿婉娘子宠信的男宠。”
吴非辞点头:“是。”
他又道:“在下已不记得前事,只从旁人口中得知,是阿婉娘子将受重伤的在下带入府中疗伤。”
吴非辞点头,“是。”
他说:“阿婉娘子大恩,在下没齿难忘。”
吴非辞收起了伞,道:“既如此,给我做一碗羊肉面去。”
他颔首:“是。”转身就要冒着雨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等等。”吴非辞叫住,补充道:“葱丝要切得细细的。”
“是。”
“不许加芫荽。”
“是。”
“面要宽的面。”
“是。”
“羊肉要薄片,你能懂吗?薄薄的,卷好放在面上边,然后……算了算了,别做了。”
吴非辞说着说着不耐烦起来,又从门边拿起伞撑开,提起裙边走下湿滑的石阶,嘴里嘟嘟哝哝:“忘了就忘了,不懂就不懂。”
身后之人忙跟上来,说着:“在下是忘了一些事,阿婉娘子若是愿意提点,在下会一一记下,日后再伺候阿婉娘子时,定不会惹得阿婉娘子心烦。”
他站在雨中,细细密密的雨珠落在他的眼睫上,下边,是清澈干净的眼神。
如同当年初遇时的少年。
吴非辞忽觉自己卑劣,说好了待他失忆后要对他好的,如今却这样耍脾气。
她手指微动,移伞偏向眼前人,又倏地收回了。
她冷冷道:“日后你不必再伺候我,你自有你的去处,所以不必记得我的喜好。”
眼前人问她:“如同其他男宠一样吗?”
其他男宠是怎样的?
对于其他男宠,公主府会给他们机会在刺史面前露出才能,只要得刺史青睐,便另有一番前程,比待在公主府要体面得多。
公主府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给公主府一片忠心。
“一样,也不全都一样。”吴非辞稍抬起雨伞直视他,认真道:“你是我的男宠,不是公主府的男宠,你不必替公主府做任何事,但是你也不能一直是男宠。”
其实只要吴非辞愿意,他完全可以一直是自己的男宠,看他这副不知事的模样,显然自己让他做什么他就会做什么,不如先玩几天再遣他出府?
不行不行,时日不多,岂可耽于玩乐?
吴非辞赶紧收回不干净的遐思,严肃道:“过两日我带你到荀府尹跟前,他是个惜才的人,而你骑射俱佳,日后在他麾下做事,总归不会委屈了你。”
他那双干净的眼睛凝望向吴非辞,直截了当地说:“不去。”
吴非辞皱眉,问他:“为何?”
他一字一句,一副忠贞不渝的态度,道:“一人不事二主。”
吴非辞:“…………”手撑着雨伞累了,塞到他手里命他撑着,与他解释道:“我不是你主子,荀府尹也不是,你是你自己。”
他手上的伞全都移到吴非辞那边。
“我是你的。”
赵知临在雨伞之外,低沉的声线拨开细密的雨帘,凉凉地渗入她的耳朵里,触及脉络,凉得吴非辞打了一个寒颤。
她一把拿过雨伞,道:“你既知道你是我的,那你就该听我的,这事没得商量。”
脚下一转,径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