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漫进彼此呼吸,抵死缠绵,不死不休。
陈独狭长的眼尾下垂,散懒嘲冷地看她,烟熏哑嗓子:“我哪强哪不强,你不是最清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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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雾坐在小板凳上吃面,黑发别在耳后,耳垂莹白,很乖又纯,身上渡满一层薄薄的阳光。
颓丧少了点,乖巧多了点。
只是那双干净的眼中,覆着淡淡的秋波,绵延生出的妩媚,被空洞放大。
不伦不类,惹人怜爱。
陈独收回视线,懈怠地靠着沙发,狭长的丹凤眼挑着翘尾,下颌冷疏锋利,单指勾住啤酒勾环,气泡呲呲炸开。
许雾投过去一个视线,小声说:“我也要。”
“自己拿。”
他半垂着眼皮,目光寡淡。
许雾去冰箱拿了瓶又坐下,勾住勾环拉开,气泡声阵阵,一口气喝了大半瓶。
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口,她清醒许多。
“名字。”
“…嗯?”
许雾愣住,看他。
他凝她一会:“你的名字。”
许雾想了想,“你叫我小五就可以。”
“我九月去外地上大学。”
兀的,她又利索地加一句,垂下头继续吃面。
这声显得迫不及待了些,像是说倒数时间,又像是邀约,或二者皆有。
陈独静静地看她会儿,眼神蓦地冷下来,淡淡道:“嗯,我九月要去外地打工。”
许雾微愣,咬着筷子,“你不上学了?”
陈独叼着烟,眸色倨傲,没所谓地说:“留守儿童,辍学都早。”
少年肆意的不屑一顾的太多,即使是闷暗浮躁的年纪。
她率先低头,闲聊似的问:“你的工作是搬家服务吗?”
陈独凝她毛茸茸的头顶,小巧的鼻尖,轻嗤了声:“什么都干。”
那就是到处打零工,许雾睫毛抖了抖。
“也会去市区工作吗?”
陈独眯了眯眼,烟碾灭在烟灰缸中,淡淡地说:“你很想了解我?”
“……不是,”许雾慌乱地掀开眼皮,“我就是随便问问,抱歉。”
“会去,偶尔。”
他跌下眼皮,有一条清晰的褶皱。
许雾闷闷地“喔”声,白皙的肩膀映在光阴中,单薄孤烈。
她想快乐一点,恰好陈独可以让她快乐。
甚至忘记痛苦。
各取所需刚好。
陈独瞥她眼,神色霎时冷下来,她倒真是个没良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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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雾去卧室给盛艳回电话。
“你外公的助手来了,他给你带了礼物。你没回来,我就先搁你房间了。”
盛艳不知道在哪,声音压得很低,隐隐地传来玻璃的碰撞声。
帘子拉开一条缝隙,浓烈的光线躲进来,打在许雾的手臂上,她很轻地应声:“我知道了。”
“行,挂了吧,我在市里给咱院里谈赞助。”
许雾眸光失去光泽,轻“嗯”了声:“少喝酒,早点回来。”
电话那头晃来声轻笑,许雾知道盛艳快喝到点了。
“你啊,少管我的事儿,管好你自己,别野惯了,家里的花别忘记浇。”
“好。”
挂断电话,许雾仰躺在床上。
病入膏肓的许镜清跟条恶狗似的,永远能循着味来。
小时候听人说,当年她妈妈跟一个落魄画家离开了临海,生下她以后被许镜清的人找到,并强行带回来。她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被打断双腿,从次,杳无音讯。
可能他已经去世了吧。
许雾眼底微红,疲惫地闭上眼,侧卧过去,手臂抱着小腿蜷成一团。
睡梦中。
她看见一个与她眉目相似的少女站在练舞室,穿着粉色练功服,对着镜子压腿。
一个看不起清脸的中年男人走来。
不知道跟那少女说了什么,她眼里的光一点一点淹没下去。
她坐在白帷幕前,只有一层薄布遮掩。
朦胧光线,侧颜忧伤,低垂眼睫,清澈水眸中绝望至极。
画面一转,那少女变成了成熟模样。
她安详地躺在床上,明明没有温度,却异常的恬静温柔。
缩小版的少女疯了似的哭喊。
许雾听不见清楚,只觉得难过奔溃,每一寸神经都在阵痛。
恍惚间。
她听见那女孩儿不断地在祈求:“妈妈,你醒醒,别扔下我,别不要我……”
腐烂的味道升起,暖色光线变得晦涩不堪。
许雾猛地睁开眼,双眸浸满泪水,无声地顺着眉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