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黎端着最后一道菜上了桌,午膳也就此开宴。
三清观里没有招呼过宾客,这大圆桌便被摆在屋外,露天用膳,也别有一番风味。
朝锦歌领着朝穆玩得尽兴,等着他们从后山回来时,桌围已经落座。三清坐在主位,朝骏坐在他的左侧,一旁挨着朝云娘和罗房(朝骏妾室,朝穆的亲生母亲)。
朝云娘看着朝锦歌不着调的样子,暗自责怪她让长辈等她一个小辈用膳,实属不敬。洛房转头将朝穆拥在怀里,朝锦歌倒是吃瘪的很。
“无妨,锦歌就挨着你师兄坐吧,抓紧入席。”三清指了指宋城旁边的空位置,也算是当着众人的面送给朝锦歌一个台阶。
朝锦歌扒着饭碗,默默无言,这顿宴席明明是拜师宴,她是拜师的主角,却越来越憋屈。
拜师这日子不能由她自己决定,甚至连家里人都在三清山齐聚一堂了,她才姗姗来迟。就像平日里看的木偶戏一般,这木偶被琢磨得精巧纤细,样师心灵手巧,木偶出落的跟真人如出一辙,可惜中看不中用,终究是在台前被任人摆布,木偶的命运终究是被木钉永恒的钉在原地,不得动弹。
明明一切,本不该如此。
父亲看似与人为善,在官场混得风生水起,实则内心顽固,不会轻易变更自己的想法与决定,何况自己本就是不被允许和认可,私自偷跑出来,已然是犯了大忌。可如今父亲不道只言片语,没有家规训斥,甚至默许自己拜师,乃至亲自携家带口操劳拜师宴席。
朝锦歌与父亲朝夕相处十余年,怎会不知素日父亲最头疼于无关紧要却又不得不应酬的宴会?
平日阿姊稳重得当,从未忤逆父亲母亲,怎会在一夜之内突然转换,在太岁头上动土,亲自为她筹谋逃出朝府的计策?
事出反常,但是朝锦歌却被幸福冲昏了头脑,直到现在才在宴席之上回味过来,华服之下,原本残存着的冷静,也被冒出的一席冷汗暴露了。
朝锦歌抬头瞄了瞄父亲,父亲一改往日的严面,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的与三清师傅推着酒,誓有不醉不归的豪情壮志。
可他,从来不善饮酒作乐。
阿姊朝蕊芝没有动什么菜品,只是时不时盯着宋城发愣,若是朝锦歌记得没错,这不过是她们二人第一次相见,甚至从未有过交流。
怪,太怪了。宴席之上,大家可以和气作乐,一杯解愁;皮囊之下,不动声色,各怀心思,而她朝锦歌却不愿做他们假意的棋子,趁着上菜的罅隙,朝锦歌溜了,她逃出了看似热闹非凡实则死气沉沉的宴会。
她虽然不知道父亲为何蓦然爽快的答应自己唐突且任性的拜师,但她心里澄明,父亲的目的绝不那么单纯。甚至她不敢细细纠察,她不敢触探父亲的隐秘角落,更不甘假意做任何人的棋子。
她,就是她,也只是她。
宴席散去,朝骏酩酊大醉,早已被家仆小心翼翼地挪上马车。朝云娘在三清观外,拉着锦歌的手不愿离去。
“我们的小锦歌,长大了,是个大人了。”朝云娘用手绢拂去朝锦歌头上细细密密的碎发,撂到一旁,只是想在多看看女儿几眼。
朝锦歌亲自扶着母亲上了车。
离别的话语,拜倒在沉默口下。
“阿姊,父亲母亲还要多亏着你照拂。”
朝锦歌转了身子,对着朝蕊芝,不知怎的,今日的阿姊平添了一味疏离,倒是不在与朝锦歌如此那般亲密无间了。
“锦歌放心,每隔几日,阿姊便会上山来看望你,也会捎信给你。”
朝蕊芝手备在身后,眼里却溢着愧疚。
“阿姊,我,还是我吗?”
等着朝蕊芝坐上了马车,临近都城,她都在思忖锦歌送行时的发问。她没有回答,不是因为距离,而是因为,她,不知。
朝锦歌,还是朝锦歌吗?
她不知如何作答。
朝锦歌是妹妹,是亲人,如今…却是她妄想着安插在宋城身边的一枚棋子。
为了什么呢?
不过是一些陈年旧调、冠冕堂皇的一套说辞。
为了朝家不受宋城要挟,为了父亲官运亨通,为了巩固家族势力。
说到最后,朝蕊芝发现原来所谋所求,剩下的无非是名与利,这些身外之物,平日她不屑一顾,竟也会有一日跪倒在自己的欲望之下,无穷无尽,可怕至极。
可是,锦歌何其无辜?为何要被席卷到这场无妄之灾?无知且无求,不过是一心向武的女子,何罪之有?
那她自己呢?
她还是朝蕊芝吗?
那个受家族敬仰、姊妹情深、承欢膝下却又心高气傲、不可一世的朝家大小姐吗?
朝蕊芝也陷入了自我困悟。
她知道朝锦歌拜师已是定局,今日她来,少了对锦歌的热意关怀,反而对宋城有些过于关注。在旁人眼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