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秀莲抬手抚在刘贵的肩头:“那要不,咱去报官?官府不是一直没钱剿匪来着,这不正好,送上门来了,咱叫官府直接把这个兔崽子杀了!”
“不行不行,”刘贵急忙制止她这个想法,“可不敢,他现在握着褚家的钱庄,有什么三长两短,张鸿山得剥了我的皮!旭儿还那么小,咱还没亲眼见他娶妻……”
他说着说着,眼眶就湿了,将头埋在夫人胸前。
万秀莲瞧他可怜兮兮的,双臂回抱着他,不停抚摸他的后背。
“哎…是我思虑不周了,当初就不该同意你去做这件事。可是,”万秀莲又说,“薛家那边的事儿,你打算怎么交代。”
薛家……
刘贵猛然直起腰板,擦了擦眼泪。
——对,还有薛家。
潭城这个地方,地处边陲,气候干燥,常年少雨,粮食产量够不上田赋,拖欠朝廷税收不说,隔几年还要求朝廷拨款赈灾。
但是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恰巧就在新帝登基的那年,城外西北方,探出一座铁矿山。县衙得到消息即可派人探查开矿,于是靠这座铁矿山源源不断产出的矿石折算银两,让潭城久旱逢甘霖,没有沦落成一个饿殍遍地的穷县。
不过当时的县官对矿山运作并不熟悉,嫌弃开采铁矿过程过于耗时繁琐,还得官府出资雇人参与劳作,经年累月叫人看管着,城内城外工作量太大,衙门根本顾不过来。所以就想将它转给了当地坐商,每年只按分成收走一大半钱,其余什么都不管。
当年巨款垄断吞下这座矿山的,就是薛家。
也因为这座矿山,薛家直接跻身潭城首富。
褚怀兴一年前就心知自己的病到了什么程度,他心急如焚,迟迟没有子嗣叫他更加坐立难安。他有意叫身边的所有人隐瞒实情,如果透露一点风声出去,褚家的家产一定会被四面八方对他财产虎视眈眈的人瓜分掉。
可是,不出意外,消息依旧不胫而走。
刘贵搓了把脸:“褚怀兴一早就知道防着薛家了,但是他没法儿有太大动作,怕引来杀身之祸。”
万秀莲:“这半年他们那一帮人抢走了褚家不少生意,褚怀兴心里能没数吗。当初薛家找你,说愿意跟你合作瞒着褚怀兴把生意分掉,他们不会把这事儿告诉这小子吧?”
“我又没答应什么,告诉了又如何……”刘贵肩膀渐渐下塌。
他脑子迟钝,呆呆地缩在凳子上,好像一只鼻涕虫,仿佛见不了太阳。
可须臾间,他恍惚抬起头,试探地问夫人,“夫人,我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做,我这心里头,怎么空落落的,这么没底呢……”
“.……”
万秀莲从上至下将他打量一遍,视线落在他手上缠绕的纱布,替他回忆了一遭,不太确定地说:“我记着,你说一会儿有事要走,不让叫郎中。”
“郎中……”刘贵半晌后脸色一变:
“不好!”
*
潭城唯一一座书院距离刘贵家不远,但是周围的巷道不比褚宅和刘贵家附近的规整,而是像蜘蛛网一样乱七八糟的,第一次进来的话,若是没有熟人带路,便会很容易迷路分不清方向。
不过好在四通八达,最终总能走出去。
韩瑛从东面的入口钻进书院后方的一处窄巷,熟练拐过几道弯之后,扭头就进了一户人家的院子里。
这户人家院子不大,乍看起来十分空荡,半空中横着根晾衣绳,绳子两端的两间厢房,一间用作厨房,一间用做次卧。那厨房窗下用木板晒着皱缩的白萝卜干,门框上还挂着两串鲜红的干辣椒,连地砖缝隙里面的灰尘都有扫帚打扫过的痕迹。
可以看得出十分整洁,勉强有些烟火气,只不过就是没什么值钱的物件,显得很清贫。
韩瑛今天面上始终带着笑,她径直跑进了厨房,进门险些被门槛绊倒,吓得她哎呦一声,手里的鸡蛋来之不易,赶紧给护住了。
她将袖子挽了两道,从水缸了舀了两瓢水添到灶台上的锅里,然后将鸡蛋贴着锅边滑进去,引火煮上。
这头刚扣上锅盖,院里正好进来了一位身着青衫的素雅男子。
韩瑛通过厨房的窗户见他进来,眼睛绽放光芒:“师父!你回来了!”
宋怀远腋下夹着课本,另一只手提着一壶酒,和一包烧鸡,冲这边笑容温和道:“嗯,回来了。”
然后踏步直走进了主屋,将手里的吃食一同摆在饭桌上,又转身将书本放在了窗下的书桌,小心着不叫它们沾到油性。
宋怀远是书院的教书先生,今年才二十七岁,身材颀长,气质儒雅,与人交往总是带着三分笑,韩瑛这辈子都没见他跟谁红过脸,说起话来很温和,总是叫人如沐春风。
她将鸡蛋从锅里捞出,又在提前备好的凉水拔凉,拎着空碗,进屋拿到宋怀远跟前,兴致勃勃对他说:“师父你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