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瑛这是叫他闭嘴的意思。
韩瑛和宋怀远两个人多少有六年的感情,这些模棱两可的话,叫人有些拿不准。
“这次从白柳村回来之后,你打算做什么去?”褚让没有冷场太久。
“我啊,周礼给了我一本医书,我要跟着他学医。”韩瑛如实相告说。
“你要学医了?学得怎么样了?”褚让倒是好奇。
韩瑛随口道:“还行。”
褚让撸袖子把胳膊递过去,“那你帮我号号脉,看看我有什么问题。”
韩瑛却严肃地一推:“我还没学到那,不能乱说话,再给你医出毛病来。”
褚让心里乐不可支,嘴上却一本正经,“那你好慢啊,要抓紧了,学好了就留在宅中给我诊脉吧。”
韩瑛以为他在说笑,也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
*
黄药村在大年三十来临之前,提前迎来了夜猫子们的不眠夜。
今夜难得万里无云,村里亮得无所遁形。时间慢慢流逝,转瞬便到了丑时,可周遭依旧静悄悄的。
“这也没动静啊,娟子姐,他是不是提前收到了什么风声,不来了!”
钱娟子家的牛棚上,整整齐齐地趴着三个人,他们用枯草杆盖住身体假装隐蔽,钱娟子睁着锃亮的眼珠子在阵阵阴风中四处搜寻,低声说,“嘘,小点声,他能收到什么风声啊,咱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只能等着了,但他只要敢来,咱就照着后脑勺给他一铁锹打翻在地!”
“那万一是个赤膊大汉怎么办?他万一给咱们几个一人一铁锹打翻在地怎么办?”
“这……”钱娟子似乎没想过这一点。
她抬眼看,远处枯枝摇动,影影绰绰,四周几乎是一片鬼炁森森的银白,若是她孤身一人在这,绝对说什么都不敢多待,只不过三个人刚好互相壮了对方的胆子。
“要不然,咱把你爹娘也叫起来吧,咱们五个人还收拾不了他一个吗?”
“我爹娘早躺下睡着了,啥都指望不上,什么事都要我自己来。”钱娟子说。
“哎呀,哪能咋着,我爹娘也是睡得早醒得早。”
“他们这个岁数的都这样,我爹娘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围着锅台敲敲打打,我是翻来覆去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根本不拿我当人,平时没事还拿这事儿数落我,我冤不冤!”
钱娟子道:“我爹也是,晚上吃过晚饭就要熄灯休息,我说这两日村里总都牲口,让他别睡来抓贼,你猜他说啥?”
旁边两人异口同声,“说啥?”
“他说偷牲口不干他的事,不来偷他就行,你说这是什么话?”
“就是就是!”
……
头顶上的三个声音聊得热火朝天。
而就在棚子正下方,角落里正蜷缩着一只病恹恹的小牛犊。
裘皮短沿帽的绒毛在风中轻扫冰冷的眼睫,他将眉毛和半只耳朵也藏在其中。
周小北面无表情站得笔挺,半晌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轻蔑又无趣的笑。
一把折叠军刀在月色中被无意识地甩出残影,他手指极其灵活,比划半天最后又能不动声色原样收归攥在手中。
这刀是西洋货,他两年前在城里的刀具店看到,就吵嚷着叫身侧的仆从交了钱,如今已经用得十分趁手。
周小北在原地站了一会,完全没理会这三个人,抬脚无声无息翻到棚子外头,似乎有些茫然。
他们这是想用那只小牛犊引他上套,他知道,但是他不想要这种货色,弄到手拆解起来也觉得毫无意味。
他在黄药村徘徊了有几日了,这个村子当真是穷得很,似乎只有孔家是个大户,而他家鹤立鸡群十分显眼,第一天夜里常韦就摸到了他家门口。孔家院里的灯是整夜亮着的,还总有人在院子里晃来晃去,戒备心极其重。
眼下还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进去。
“娟子你明年结婚的时候我送你一只小羊吧,我这冻得浑身直打哆嗦,你别寻思这头牛了。”
钱娟子啧了一声,“我得开春才能结呢,你到时候不给我咋整?”
“那哪能呢,我家母羊刚生了小羊羔,我先帮你养些时日,明年正好就大了。”他顿了顿,红着脸又小心翼翼地说,“要不然……你就嫁我得了,我家牛羊不少,全给你当聘礼,你看行不?”
“不行!”钱娟子十分坚决,“我都答应好了哪能随便反悔,我跟你结婚黄武咋整?再说了,咱俩同一年生的,小时候你咋不来给我送羊呢,现在才说!”
“谁小时候寻思这些事儿了!”男孩十分委屈地趴在胳膊上,“你说你动作也太快了,也不给我们机会啊…”
“你的意思是,这还怪我了?”钱娟子朝他扬起下巴。
“不敢不敢——”
周小北皱起眉头,哂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