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让埋过横七竖八的尸体,在地上找回了他刚刚被打落在地的短刀。他一回身,发现韩瑛依旧站在原地,橡根木头一样垂着头,一动不动。
“怎么了你?”褚让走过去问,他触碰到韩瑛的肩头,能感受到她细微的颤抖,“没事,人已经让你杀死了。”
韩瑛缓缓抬起头,眼中有泪,“我杀人了。”
“是他要杀你,要杀我们,是坏人,这样的人,人人都可以杀。”褚让这样跟他讲。
在极度恐惧中,理智和胆量都会皱缩和膨胀,这是没办法自控的,褚让已经忘记自己第一次杀人时是什么感觉了,那太遥远了,那是他似乎比郑小东还要小不少,不过他想要安慰韩瑛。
他抬起满是血腥味的手掌擦去她的眼泪,血渍擦花了她的脸,“别哭了,不怨你,就当是为了保护我才杀的,我欠你人情。”
他讲话时气息不定,韩瑛模糊的双眼已经难以分辨他的模样。
她头一回因为被血腥味和灭顶的恐惧冲得脑袋发热而了结了一条人命,她不是个虚张声势的人,天大的委屈或纠疑都习惯在心里憋着,不与人吐露。
几人半掺半扶地回了屋内,褚让将来人送上的子弹和枪全都捡了进来。
点一盏灯,靠近时她才发现,他们俩身上的血大多都是自己的,而且伤得非常重。
她嘴巴顿时半张,拉着褚让的胳膊,一时之间话卡在喉咙,让她有细微的哽咽。
褚让握了握她冰凉的手掌,“没事,全是皮外伤,死不了。”
韩瑛眼中的泪又要涌出来了。
褚让捂着腰间的伤口坐在地上曲起腿,五官都皱着,“帮我看看胡三,他伤得太重了。”
胡三平躺在地上,身上的刀口又长又深,本人已经彻底昏过去了。
郑小东缩在榻上,不停地小口喘气。
她在混乱中小心翼翼跑进卧房,扯下床幔,回来又用褚让的刀撕成布条,摸了摸他们俩的骨头,上半身无事,只是胡三右小腿有伤腿骨有断裂,她找来两块木头当夹板,将伤口勒紧,尽快止住血。
她下意识去轻触他的手臂,“然后呢,我们该怎么办?”
褚让吐了口气:“不安全,再等等。”
*
这批子弹打出五组出去,消耗的银钱就要超过枪支本身,薛青云一来觉得杀一个毛头小子没必要,二来是舍不得给五十号人配这么金贵的东西。
眼下他肠子都快悔青了。
“咱们子弹真没了,薛大少!”
“我知道!”
子弹不长眼,他带的人,死在村口一半,好不容易逃进去几个,也都有去无回,他需要有人时刻保护他,不敢在冒险了。
“那如何,咱们再派一波去看看?”
薛青云不打算这么干,张迅去了太久了,刚刚枪声太乱,他疑心褚让有备而来已经将他就地了结了。他现在只想赶紧逃走,这条沟越往村外走越深,想安全撤退完全没有问题。
“他奶奶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回潭城!”
孙彬一愣,薛青云已经撇下他跑了。
*
褚让给枪补上子弹之后,叫韩瑛插好房门。
他透过窗棂菱格冷眼瞧着外头,不知过了多久,几个端着枪的熟悉面孔便出现在了庭院当中,为首的人朝前挥手,“搜!”
褚让眼皮登时一跳。
等他们四散开来之后,褚让悄无声息地拉动枪栓,瞄准正对面的一个,砰地一声开枪射中,那人应声倒地。
再拉栓!
其他人循声追了过来,褚让悄咪咪连开四枪,杀了三个。
还有一人发现了褚让,紧接着连续几发子弹打烂了褚让头顶的窗,他猫在窗下推上弹夹,落了一脑袋木头碎块,毫不犹豫在对方刚刚装填完毕抬起枪口对准自己之时将其射杀。
“没人了,我出去看看。”半空回声散褪,褚让撑着身子站起来。
韩瑛跟了出去,眼疾手快捞起一把抢来攥在手里,“又来了一波带枪的。”
褚让朝她故作轻松道,“说叫我有来无回呢,真下了血本杀我。”
韩瑛见他困境中还能玩笑,望着那血迹满满的脸,自己却笑不出来。她瞧他身形不稳,顾不了许多,总是想去搀扶他。
褚让原先怕在她面前流露软弱,所以摆了两次手拒绝,但低头瞧她湿漉漉盈满月光的眼珠总是黏在他的脸上,好像他下一刻就要一命呜呼了,心头一软索性将半身的重量靠在她身上,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扶着我。”
韩瑛一把扶住他,两人往屋内走。
“你想说什么?”褚让见她欲言又止。
“褚让,我有点害怕,你…”
“怕什么?”褚让笑了,“怕我死在这?”
韩瑛不敢将这话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