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里静了又静,晚凝一直在等他的答话。
卫临淮却只是立在她身旁,不曾开口应上一句。
晚凝以为,或许等不到他的答案了。
闭了闭眸,眼里光影黯淡的可怜,喉头微微哽咽,压下哭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是那么狼狈。
缓声同他道:“好,我明白了。”
她想,自己应当明白他所有避而不提的话语里意味着什么,也应当明白,他并不是当初的那个郎君。
晚凝眼里光亮点点碎裂,在心中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他不是,不是那个人了。
卫临淮却轻叹了手,抬起她下颌,逼着她的眸光重又落在他身上。
“晚凝,你不明白。”他一字一字的说
指腹捏着她下颌,力道桎梏着她,让她无法开口。
缓声在她耳畔接着道:“我说过,我会一直护着你陪着你,我也告诉过你,当年南海求娶,不是因为恩情,只是因为喜欢,可是晚凝,我有我的为难。我是你在南海边救起的郎君,却又不能仅仅是他。”
他话音落在晚凝耳中,仿佛字字句句都是真切。每一句话,都发自内心。
可是,或许,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一番话,几分真几分假。
那话语像蛊惑着人飞蛾扑火重蹈覆辙的迷药,让晚凝迷了眼,乱了心,又一次看不清他。
晚凝眼里的泪将落未落,颤着眸光望向他,辨不清他话里的真假,却本能的想要信他。
世间唯有情字,最能迷人眼乱人心,甚至让人无法看清,近在咫尺的枕边人,是人是鬼是仙是妖,更遑论是分辨他言语中真假。
她总是想信他,她总是不舍得。
不到剜骨之深,不受剖心之苦,痴傻的姑娘哪里能看破眼前情郎费心设下的步步迷障。
她昂首望着他眼眸,一次又一次想看清他,却始终看不明白。
他眸光同样落在她脸上,每一道视线,都是爱怜顾惜,好似,她就是他手中,最珍爱的珠宝玉石。
门外亲信叩响房门,禀告说宫里传了信,国公爷唤世子过去。
卫临淮收回落在晚凝脸上的视线,垂眸遮下眼底情绪。
“好好养病,冬日天寒,不要出门。过段日子你身体好些了,我会请个教养嬷嬷来教你礼仪规矩。”他同她叮嘱过许多次,要她安心静养,少吹风少走动。
从前每一次,晚凝都只以为他是关心她的身体,为她担忧。
可这一回,明明他话音神情同往日分毫无差,她却不可自控的想,他是不是、是不是也和旁人一般觉得,她出身低贱不懂规矩,每回出门都要给他惹麻烦。
外头的奴才催得急,卫临淮俯身给她理好裙摆,便起身踏出了房门。
她来不及问他,或许也不敢问他。
只能又一次眼睁睁看他走远。
卫临淮迈过门槛时,步伐微顿,停在门前几瞬后,还是抬手阖上了房门。
门锁啪嗒落上,内室的晚凝的疲惫垂眼。
如果没有那把锁,她还可以继续骗自己说,卫临淮只是担忧她的身体,只是为她考量。
可是,他宁愿把她锁起来,也不想让她踏出房门。他不在意她的情绪,或许,也已经不在意她眼里的泪水和她遭受的委屈。
晚凝眸光低垂,重又撩起被他遮下的裙摆,看着腿膝上的伤痕。
脑海里,不断回响着今日的一幕幕和卫临淮说的每一句话。
她想起他踏进小院,瞧见她被打,狼狈倒地时,他停步在门外,不曾入内。
想起他只看了自己一眼,便望向那位公主,
也想起,他同那位公主殿下说——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
他允许旁人欺辱她折磨她,他只是告诉那人,不要太过分。
他也许仍然爱重她的性命却并不在意她的尊严。
他告诉她,功名权位能压弯一个人的脊梁。
他要她懂规矩,学礼仪,也要她明白如何向旁人低头。
内室安静的可怕,晚凝听着门外步步走远的声音,抱膝埋手,咬着手背哭的呜咽。
牙齿的力道将手上的皮肉都咬的破血,她忍着不敢哭出声音。
从前纵使如何委屈,眼泪总能在他面前宣泄,因为她笃定他会心疼自己,因为她知道,他一定会为她出气。
那时她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让她分毫委屈,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
可她忘了,那时的卫临淮,重伤失忆,丢失属于他自己的所有过往,只记得同她相识后的日子,那时,他的世界里只有她,再无旁人再无其它。
所以,她于他而言,才重于一切。
可现在的他,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一无所有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