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4月28日。
宜祈福、动土,忌入宅、出行。
时钟快要指向六点,夏娟烦躁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又走到了客厅墙上挂的日历前面。
日历用的是上好的白色卡纸,彩色印刷,旁边还配上了精美的插图和贴心的提示。如果仔细上前闻上一闻,隐隐还有些油墨味儿,这日历是夏娟单位里发的,抢手得很。平常家里来人了,但凡瞧见这日历的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夏娟从小就是个火爆脾气、直性子,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当初父亲支持她去政府做些文秘工作,也是想让工作好好磨磨她的性子,却没想到夏娟一路从普普通通的办事员风风火火地做到了现在的妇联主任,火爆脾气还是半点没改。
忌入宅、出行。
日历下面的那行红色小字,红的扎眼。夏娟只是前几天随意瞥了一眼,就再也忘不掉了。它就像是狠狠地扎在她心口窝的一根小刺,正野蛮生长着。
又难受又烦躁。
今天是夏娟儿子孟夏梁回国的日子,之前说的是差不多中午就能到,可现在马上就要六点了,不仅没瞧见人影儿,就连一点消息也没有。
前几天夏娟已经盘算好等孟夏梁回来以后要一起去S市最有名的金悦大酒店给儿子接风洗尘。女儿闹脾气,待在学校不肯回来,他们当父母的可不能不放在心上。以前没少因为工作忽视儿子,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耽误了。
是以她特意请了个半天假,早早地就回了家。
那时候的夏娟哪想得到,约定的时间早就到了,儿子和丈夫,没有一个回来的。
夏娟平日里忙习惯了,现在一下子闲了下来,浑身不自在不说,一些乱七八糟、不合时宜的念头也开始纷纷冒出了头。她隐隐约约记起,前些日子办公室里有人说哪儿的飞机好像出了坠机事故……
客厅里面安静得有些过了头,只剩下时钟的指针在滴滴答答走着。夏娟心里揣着事儿,额头上也热得已经渗出了汗珠,心里的烦躁、焦虑与不安攀上了巅峰。
就在这时,厨房的门“吱呀”一声响了,阮云枝端着杯子慢慢从厨房走出来,声音温柔细细,“娟姨,喝点水吧。”
夏娟的思绪被这声音拉了回来,她闻声望去。
十八九岁的姑娘穿着一身干净衣裳,这衣裳样式放在S市的街头已经有些过时了,可耐不住她眉眼如画,小脸白嫩得能掐出水来似的,身材苗条纤细,穿起来说不出来的好看熨帖,整个人干净清爽极了。
她俏生生地站在这里,就像是在春天盛放的一株娇嫩清新的百合花,简直比挂历上印的女明星还要好看。湿漉漉的一双眸子朝你这边望过来,就让人觉得整颗心都要被融化了。
夏娟心里的满腔火气就像是刺啦半天最后熄灭了的鞭炮,一下子就哑了。
她素来火气大,性子急,脾气上来了就算是面对领导她也照样能怼上两句,可她实在是对眼前的小姑娘发不出脾气。
阮云枝是丈夫孟敬平战友的孩子,年纪不大,命运却是十分的坎坷。
妈妈在小姑娘七八岁的时候生了急病,早早地就去了,早些年父亲在入伍的时候受了伤,回来之后腿脚就一直不利索。
夏娟丈夫孟敬平在年轻时曾经受过阮云枝父亲的照拂,两人也一直在心里记着这份恩情。他们本想在物质上多帮衬些,奈何阮云枝父亲脾气倔,非说自己有胳膊有腿的,说什么也不肯要。
孟敬平跟阮父一个部队里出来,十分清楚阮父的脾性,见他不肯,也就随了他的意思,但每年过年时都不忘走动来往着。
意外总是来得十分突然,今年春天,阮父也因为意外离世,曾经相互依靠的父女两人如今只剩下阮云枝一个。
夏娟和丈夫打心眼里心疼孩子,甚至想干脆把阮云枝接过来,直到后来得知小姑娘在村里还有叔婶,这才歇了这个心思。
叔婶尚在,两人不便越俎代庖。在外人看来,他们只是朋友关系,关系远近上自然比不过那血缘关系的亲戚。若是直接小姑娘接走,她叔婶在村里定会被人指指点点,惹人非议。
虽然没把阮云枝接回家,两人心里也一直记挂着她,平日里时不时地就寻个由头地给她寄些吃食、衣裳和钱过去。
就在上个月,孟敬平从a省出差回来,回来的路上恰好路过阮云枝的县城,因此孟敬平临时决定去看看小姑娘。
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
他去了以后才发现,这半年来他们夫妻二人寄给小姑娘的东西,竟然全都被她的叔婶家给贪了去!
一家心都黑透了的人甚至还在谋划着怎么把小姑娘嫁出去,如此一来,既能赚上个丰厚彩礼,又能顺理成章地把小姑娘父亲留下的房子也一并讨过去!
孟敬平立马就给夏娟去了电话。
夏娟做妇女工作也做了二十多年,当这种残害妇女意志的事情就发生在她丈夫战友的遗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