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上巳节。
又遇佑圣神君诞辰,民间多行修禊事,曲水流觞,踏青禊饮。
官家会在这日降赐御香,修崇醮录,特意命太仆寺同礼部的官员在佑圣观设醮场为佑圣真君祝寿,为民祈福,又因为一个月后是皇太后的圣节,需提前建祝圣道场。
每到三月三,官家多数会亲自率百官前往佑圣观,除非赶上阴雨天气,才会命王公宗室权贵或朝中一品大员代行。
近日来,临安城阴雨缠绵不绝,谢府不久前才办了一场丧事,老夫人又病着昏睡不醒,众人哪里有多余的心思理会三月节,都小心翼翼在闻鹤堂伺候着。
郎中已然换了好几个,都说老夫人现下已无大碍,至于为何会昏睡不醒,郎中们也莫衷一是。
这日帮近黄昏的时候,浩浩荡荡的御驾停在谢府门前,玉辂旁守着殿前听候差遣的紫衣宫监。
谢府上下听到御驾亲临忙不迭的摆设香案迎驾。
众人在地上跪了半晌,外面依旧悄无声息,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阵哒哒哒的木屐声由远及近。
“堂弟请起,堂弟请起,今日本侯代陛下前往佑圣观行事归来,突然想起来到府上看看。”一道浑硬的男声响起。
谢则闻言身子一僵,尚未抬头,已经死死攥紧了拳头。
谢霁不用看就知道是临安侯来了,门外只是玉辂圣驾仪仗,圣上并未驾幸。
谢霁合着下人将谢则搀扶到素舆上,众人进厅看茶,他在谢则身旁站定。
临安侯骄矜的打量了一下厅堂,几个回扫便将目光落在谢霁身上,犹如鹰隼般锐利。
“四婶娘找你说合的事,你们考虑的如何了?”临安侯略带嫌弃的扫了一眼几子上汝窑天青色蟹爪纹的茶盅,并未赏脸端起饮用。
谢霁明白,临安侯此次借圣驾仪仗前来,不是来商量而且来逼迫西府不得不答应他的要求。
玉辂就在门外,是一种威迫,也是一种警告,只要大伯父违抗,就有抗旨不遵、藐视皇威的嫌疑,虽然官家未必清楚谢府这档子事儿,这便是临安侯一贯的伎俩,狐假虎威。
“草民,不同意。”谢则轻轻吐出这五个重若千斤的字,肃目看向临安侯毫不相让。
临安侯不以为意,只高声笑笑四两拨千斤的说道:“如今谢府掌事的是老夫人吧,去将老夫人请出来说话。”他虽语句中带着请字,面上却颇为倨傲,丝毫没有身为晚辈的敬意。
在他看来,西府的谢老爷子本就是临安侯府的庶支出身,而如今谢府的老夫人当年也不过是谢老爷子的妾室,哪怕因为孙辈出息得了诰命夫人,那也是妾室。他身为谢家嫡脉,肯下驾前来已是给了西府莫大的脸面。
孙嬷嬷看着厅堂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然吓得浑身发抖,她常在老夫人跟前伺候,是知道些老夫人的心思的,老夫人病前虽然恼了秦姨娘,可对秦姨娘的话到底听了几分。
盖因小公子的身世一直是老夫人心中的结,若是临安侯府要老夫人别的子孙,那肯定是打死都不带给的。
可唯独小公子不一样,小公子是杨姨娘在北边怀上的,到底是不是二爷的种还真不好说。
杨姨娘本来和二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家原是有婚约的,可惜在兀目人南侵之前,杨家便遭了事儿,杨府上下吃了罪,男丁及妇人流放,未成人的女眷没入教坊司乐籍,杨氏生的那般国色天香,又入过教坊司,又被兀目人掳去归北过,霁哥儿又是杨氏在北边怀上的,这如何让老夫人不疑心?
所以老夫人知道东府的意思后,是有动过念头的,虽然现下老夫人还昏睡着,但如今临安侯府咄咄逼人的态度,就大爷那个耿直脾气,府里非得吃大亏不可。
孙嬷嬷少不得颤颤巍巍的站出来传达老夫人的意思道:“侯爷莫急,老夫人其实……”
“孙嬷嬷,老祖宗那里少不得人伺候,你怎的到前厅来了?”谢霁截断孙嬷嬷的话,复而看向临安侯说道,“侯爷莫恼,小子不愿过继,谢氏血脉磅礴,非我一支,比我好的比比皆是,还请侯爷三思。”
临安侯捻了捻胡须冷笑一声,心中暗想:族中与谢霁昭穆相当者,确实不少,可谢霁只有一个,兴家之子,谁不垂涎。那老东西死前只给这一个重孙预留了名讳,可见是个好的。
临安侯府虽然嫉恨谢霁曾祖谢壑的才华,可对谢壑的眼光还是很肯定的。
临安侯见谢霁一口回绝过继的事,双手合揖朝北拱了拱道:“此事我启禀过官家。”
谢霁前世浸淫朝堂多年,岂会被这种事儿吓到,他冷眼回道:“官家日理万机,岂会理会臣子宗族琐事。”这事儿就算官家想管也管不着,说到底与国家大事无关,只要宗族商量妥当,只要不违大齐律例,一切都无可厚非的。
孙嬷嬷见谢霁一个小儿家家的,怕是不知轻重惹怒临安侯府,急得出了一身冷汗。
临安侯见吓唬不住谢霁,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