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六口之家如今去了一半,大的小的被关的关,押的押,送的送。
临近年根底下,衙门官署俱封了印,一概案件皆要等到年后开印再办。
杨氏求告无门,连着新年也过的无甚滋味,宫里还是没什么消息,谢钊暂且被收押后,官家似乎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既不判也不放,为其求情者贬谪,盼其伏诛者亦贬谪,朝中百官一时之间摸不清官家的心思,皆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干等着也不是办法,杨氏仔细盘算过了,若再无消息她便去宫门前挝登闻鼓,击鼓鸣冤。
双胞胎久久不见父兄归家,也知道家里出了了不得的大事,皆比平时乖巧不少,也不调皮哭闹,谢煦拎着一柄木剑,天天央告钟叔教他习武,他要练出一身好武艺,救出父亲与兄长。
谢霁此刻站在临安侯府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一时竟感慨万千,兜兜转转的又回到了这里。
伏青踩在青石径上莫名情不自禁的低声道:“主子,我不知怎的,感觉这条路好像走过千遍万遍一样。”
谢霁心中微震,可不是走了千万次嘛,只是那是上辈子的事儿。
他又住回了上辈子住了许多年的幽静院落,耳边再无双胞胎打闹嬉笑的声音,也无母亲逗弄熙儿的声音,更无父亲一页页检查他的大字本的声音,也没了蒋夫子一板一眼为他纠正文章词句错误的声音,更无大表兄偷偷为他烤红薯却失手打翻旁边的药罐子的声音,他仿佛在一个绚丽夺目的美梦中乍然惊醒,抬头望向窗外月也幽幽人也忧忧。
伏青在外间点亮一根蜡烛,关切的问道:“主子醒了?是要茶还是起夜?”
谢霁轻吁一口气道:“倒杯茶水吧。”
外间一片悉悉索索的声响传来,顷刻间一杯温热的茶水便递到了谢霁手上:“主子小心泼洒。”
见谢霁端稳茶杯,伏青这才放心,他擎着烛灯嘟囔道:“这侯府里怎生这样死寂?远不及咱们府上热闹,叫人住着瘆得慌。”
谢霁将茶水一饮而尽,在伏青嘟嘟囔囔的抱怨中清醒了头脑,他将空茶杯递给伏青道:“睡吧,不必多想。”
月光岑寂如霜从道道窗棱里透过来洒在谢霁如素玉般的脸上,他心中暗想:那样的美好怎么会是梦呢?
家里还有父亲等着他去解救,还有母亲和双胞胎等着他去照顾,还有幼弟等着他去庇护,他不是临安侯府里幽禁的世子,他是谢钊的长子,西谢府的长孙。
次日,侯府里要拉着他过官府文书,谢霁愤然反抗道:“父亲一日不出狱,我便一日食不下咽,行动不得。”竟闹着要绝食了,直把一张珠圆玉润的小脸饿得面黄肌瘦,形销骨立。
这样的谢霁侯府也不敢把他拽出去硬要过官府文书,让人看到了以为他们在虐待嗣子呢。
门口处看管谢霁的人也渐渐变着懈怠起来,伏青日日借口出去给谢霁偷拿点饭菜回来,守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生怕因谢霁在他们手底下饿死而被主子们怪罪。不过,谢霁脾气大的很,愣是一口不肯吃。守卫们暗叹:这小公子可真难搞,可千万别一口气提不上来再一命呜呼了。于是守卫越发松懈起来。
是夜,谢霁与伏青悄悄地互换了衣裳,裹好兜帽悄悄偷溜了出去,守卫些微扫了两眼,以为又是伏青去厨房偷拿些饭菜,遂也没在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行了,毕竟真出了事他们可担待不起。
谢霁偷偷混出幽禁他的院落,饿的前胸贴后背,脚下如踩在棉花团里行走一般,飘虚的厉害,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儿不是去祭五脏府而是去临安侯的书房走一趟。
伏青渐渐打探清楚了临安侯的作息,谢霁刻意避开临安侯潜入书房中。
先前大伯父曾告诉过他,那曼陀罗印记不是临安侯府独有的,可那个牌子只有他知道肯定是临安侯府死士的专牌,如此一来可以有两点推测:其一,临安侯的爪子伸得长藏得深,所图甚大。其二,临安侯也只是某个巨大阴谋下的一个分支。不过根据谢霁的推测,后一种可能性更大,但无论是哪种,抓住他们的把柄日后行事要便宜许多。
前世他掌管临安侯府的时候,临安侯的书房里早已被清理的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能引起他怀疑的蛛丝马迹,所以他这才被蒙在鼓里那么多年。如今临安侯好好的活着呢,那么如果说临安侯有什么秘密的话,搜检临安侯的书房绝对是不二之选。
幸亏他懂得临安侯府的许多禁忌和规矩,这才有惊无险的避过了侯府里的重重耳目。
谢霁顺利的来到了书房,书房中一片漆黑岑寂,他蹑手蹑脚的轻轻推开房门,一阵风吹来,门窗嘎吱响了一下。
“谁!?”突然房中传来一声暴喝,谢霁身形利索的钻入桌底烛火照不到的昏暗角落里,小心翼翼的屏住呼吸。
忽然房间亮起一盏琉璃灯,一声猫叫吸引了房中人的注意。
“不过是只夜猫罢了,侯爷何必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