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府学政掌管全府的学校政令和院试,按期巡历府、州、县学,查师儒优劣,生员勤惰,俗称大宗师。
谢霁随着差役进了学政衙署,但并未在衙署里多做停留,而是径直通过隔门来到了学政大人的官邸。
江南好园林,临安府的学政衙署本来就是前朝一个老翰林的私邸园子改建的,是以此处风景大多保留了下来,说是官邸,但比起名家园林来也毫不逊色。
长堤嫩柳,湖光山色,尽收眼底。
一阵悠悠然然的琴音传来,谢霁往湖心亭驻目一望,见一神清骨秀的中年书生在亭内抚琴,正是新上任的临安府学政顾回。
“谢相公,学政大人正在湖心亭等你,小的先告退了。”差役见完成任务,火速退了下去,跑往前衙当差。
谢霁点了点头,轻轻踏上廊桥,拾步向前,并没有惊扰到亭中抚琴之人。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今天之旋,其曷为然。我行四方,以日以年。
雪霜贸贸,荠麦之茂。子如不伤,我不尔觏。
荠麦之茂,荠麦之有。君子之伤,君子之守。 ”
学政大人边抚琴边吟唱,声音浑厚而低沉,语调萧萧。
谢霁静静的站在湖心亭的台阶下细心聆听。
待学政大人吟唱完毕,谢霁才恭敬的开口说道:“学生谢霁见过大宗师。”
顾回叹了一口气道:“尔可会抚琴?”
“略懂一二。”谢霁回道。
谢霁的琴是杨氏亲手教的,说是略懂到底是谦虚了。
顾回又问道:“你可知刚刚那首曲子的来历?”
“是《猗兰操》,传闻此曲是孔夫子所作,韩昌黎补录佚文。”谢霁言辞简洁的回道,并未多说一句话。
顾回暗自点了点头道:“你可会抚?”
谢霁拱手作揖道:“学生献丑了。”
顾回起身行至一旁,谢霁坐到琴前,照着顾回刚刚的曲调重新抚唱了起来,只是谢霁到底是少年人,语调不复刚刚的低沉萧瑟,反而添了些少年人独有的果决坚毅,声音里带着一丝特别的清越,犹如玉石相击。
一曲毕,顾回抚掌笑称:“谢庭之芝兰玉树,果然名不虚传。”
谢霁举止有度,气质从容大方的回道:“大宗师谬赞了。”
顾回又道:“本官十分好奇严转运使与薛通判共同举荐的人有何殊异之处,如今见着,确实无虚。”
他捋了捋胡须,心下暗想:临安府考生与两浙转运使司考生素来不睦,究其因却又令人哭笑不得,若是平日里闹一闹也无甚大不了的。但若这些学子将来经由科举取士,立足朝堂之上,便埋下了党争的祸根。
是以,当同僚们一致向他举荐谢霁的时候,他已经在悄悄观察此子的品性了,若今天放榜之日,但凡谢霁参加到南北两院考生的乱斗中,他都不会接纳此子。他素来厌□□争,也不会被这样的人当成向上攀爬的阶梯。
如今他见了心性沉稳的谢霁,老怀欣慰。
“你可知本官今日让你抚此曲的缘故?”顾回略一沉吟,终究还是问了出去。
“兰为王者香,大宗师是告诫学生要一直秉持如幽兰般高洁的品性,莫要失了君子之道。”谢霁转头回道。
顾回略惊,此子通慧之处百个也不及他一个,他这个院案首要比往年的更加出色,于是他又问:“转运使司考出来的学生是没有名额入府县两学的,你如何看待此事?”
谢霁站起身来,注视着湖岸上开的葱葱郁郁的兰花丛道:“大宗师,从此处到湖岸有一射之地,可兰花依旧是最亮眼的存在,只要是兰花盛放,无论是谁从此处望去,兰影都一瞬入目。学生今日腆颜以幽兰自居,一生都愿为幽兰。”
顾回闻言微震,亦似有所感,良久他才开口说道:“我的籍贯也是汴京,我父亲是谢府门生。你很不错,有你曾祖父几分模样,只望你能牢记今日所言,不堕祖宗嘉声。”
谢霁恭敬作揖道:“学生谨记。”
顾回认真道:“既然你如此爱兰,便起一盆带回家吧。”
“……”谢霁顿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道谢。
“另外,临安府的府学今年余出一个名额来给两浙转运使司的考生,这次转运使司主考童试前两关的官员一致推荐了你。”顾回兴致勃勃的说完,以为至少可以看到谢霁脸上兴高采烈的神情,没想到谢霁虽目露向往之色,却转头拒了。
“恩师们赏识,学生原不该辞,只是……眼下有一个人更适合去府学里读书。”谢霁敛眉回道。
“哦?何人?”顾回好奇的问道。
“此次的院试第二名,杨昉。”谢霁推荐道,“此生情貌坚毅,品学优良,比学生更适合入府学。”
虽然顾回是才上任临安府学政的,但他亦是汴京人士,对汴京杨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