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咚”。言栀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彻底乱了,此刻明明端坐着也觉得腿部打着飘,整个人软绵绵得如坠深海。
还在不断下坠。
言栀手指不自觉抠紧桌布,脸色苍白。
纯澈清亮的眉眼一沉,有些什么东西飞快撕扯着粉碎着,再以光速蔓延开至胸膛。
“他……”言栀极力稳住呼吸,“他呢?”
侍应生指指门口,恭敬道:“他刚刚出去了。”
“谢谢。”
说时迟那时快,言栀匆匆忙忙起身只顾得及撂下一句“抱歉”就冲了出去,腿部因为发软还踉跄了一下,好在没有摔倒。
她站在门口慌张地四处环望,但夜色静寥,而人间鼎沸,她想找的人又该去哪里寻呢。
见到有个西装革履的身影她想都不想就冲了上去。
抬手,只差一步就可以抓住他了。
但这个人不是他。
言栀一晃神,如遭雷劈,傻乎乎地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在干什么?
为何不顾一切地冲出来?
只因听到那个“景”姓?
甚至脑子还没做出任何反应,身体就已经动起来了。
看来她的身体比她诚实。
言栀纤细的身影没入苍凉寂寥的夜里,她于昏暗中哑然失笑。
明明当初狠下心肠要斩断这一切,她要守好自己的道德底线,两年前已经守不住了,两年后……怎么还会轻易为一个“景”字就失魂落魄得丢了自己。
这两年里她拼命让自己忙碌起来,医院已经足够繁忙,但不够,她还可以更忙,于是偶尔从葵姐那里接点活干点事,就是要让自己忙得一闭上眼就可以秒睡。
没有时间,没有机会再想其他。
她也竭力避开搜索他的一切,很多个午夜没有忍住,手指会放在检索栏上,只要输入一个名字她就会得知那个人的近况。
可她不敢,看似潇洒平静,实则胆怯如鼠。
她没有勇气看他完婚,看他生娃,看他在没有她的日子里过得很好。
61年的Pétrus……
这是他们两个才拥有的共同回忆。
是他,他在京都,还离自己那么近。
言栀笔挺的腰板渐渐卸去了骄傲。
她在微弱的月色中无助地蹲下,抱紧自己。
怎么办啊,她该怎么办啊。
方砚之不放心,也跟了出来。
她的背影写满彷徨脆弱,像一个随风飘零的泡泡,这风再大点都会碎了。
那么聪敏冷静的一个人,忽然大失方寸地跑开,将一地的摄影机丢在身后。
在镜头前连伪装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轻轻叹息,上前将言栀扶起。
言栀萧瑟了一下。
“夜里凉,我们回去吧。”方砚之没有多问,只是温和地邀请她。
言栀侧过脸,脸色难看得他心里一突:“你没事吧?”
言栀抿紧毫无血色的唇,回过神来努力扬起一抹微笑:“没事,我们回去吧,61年的Pétrus,不喝白不喝。”
说及“61年的Pétrus”几字时,又轻又哑,方砚之总觉得她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是啊。”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沉默地将她扶进去。
餐厅二楼,VIP包厢。
帘子大开,两抹修长高挺的身影将一切踩在脚下,整间餐厅的动态被他们尽收眼底。
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抬手松了松领带,他晃动着高脚杯,红色液体在杯壁流转,晃过一丝辉光照映在他漆黑戏谑的眉眼上。
“61年的Pétrus,啧啧,你还真敢送,你那套竹影的别墅归我了啊。”
楼下一对主角携手归来,他好整以暇地将视线投到他身侧这张眉眼与他有两丝相像但比他更为冷冽清傲的脸上。
旁人宽肩长腿窄腰,着一身深灰,正挺拔清高地立在窗前,左手指尖夹着一根裸露猩红火光的雪茄,右手捧着洛杯徐徐摇晃。
男人轮廓凌厉,眉眼清冽,一股闲淡的孤清矜贵从骨子里透了出来。
他沉敛地注视着楼下那一对身影,目光落在两人交缠的臂膀上,满堂辉煌中,一双漆黑的眼眸荡漾着缥缈难以捉透的光芒,如有漩涡在里头翻涌。
半晌,他收回目光,平静地掀下窗帘,将一切隔绝在外。
先前启声的男人挑眉,可惜地抿了下嘴角,这戏没得看了。
见他回身往真皮沙发走去,随即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慵懒地倚进柔软里,他眯起眼睛吸了一口雪茄,眼神尖削锋锐,仿若能刺透烟幕回到某一段记忆旅途里。
他抬手一扯,领带歪歪扭扭地挂在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