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秋傍晚,山间微有一丝凉意。
红透的夕日携着云霞安静地隐落在群山之间。
云林寺的小沙弥拿了根竹笤帚,打算去扫药师殿边上的小院。
小院平常供香客暂歇,院子里立着一棵三四米高的山茶,还不到开花时节,茂密枝叶间却有不少红意。
并非是山茶花苞,而是香客系上去的祈愿红绸。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来云林寺的香客间兴起了一个传闻,说这棵百年未枯的山茶聚了天地灵气,能助人达成心愿。
小沙弥对这个传说嗤之以鼻。
他刚来寺里的时候就曾向山茶树祈愿,让他不用鸡鸣之前起床打坐,结果师兄仍旧每天准点来敲他的床铺。
今天白日里有一场骤雨,打下了不少树叶,粘在尚且潮湿着的地面上。
小沙弥甩着竹笤帚,用力地把落叶扫到一个角落去。
他小声抱怨着难扫的落叶,沿着茂盛的山茶树一周边退边扫,不留意撞到了人。
“抱歉。”
入耳的声音清淡如雨后辽远长空。
小沙弥急忙转过身来,后退一步躬身打了个佛号:“是小僧疏忽,撞到了施主。”
他抬起头来,见到一张年轻秀致的脸,也冲他微微鞠躬:“请问小师傅,贵寺可有大师能解人心中疑问?”
小沙弥今年刚过十二,受佛法不久,跟人多说两句就会恢复一般小孩神态。
他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已经替这位初见的信众可惜起来:“空知大师今天解疑的时间已经过了,你要是早来一会就好了。”
时俨微笑:“没关系,我可以明天再过来。谢谢小师傅提醒。”
她的语气温柔亲和,面上不露遗憾也没有不满,令人忍不住感觉到一股自心底而来的宁静。
说完便转身往小院外走去。
小沙弥望了那个背影一会儿,低头继续扫地。
云林寺在容州北郊的飞来峰峰顶,三面环山,只有一条下山的路。
在走过一段人工铺就的寺前台阶后,剩下的路正是雨后泥泞,泥浆沾鞋。
时俨走得小心翼翼。
『你明天真要再来一趟?』
『现在是唯物主义时代,你还想着要靠大师帮你‘捉鬼’吗?』
『精神科的医生都说你没问题,就让你好好休息,你怎么不听人劝呢?』
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回响不绝。
奇怪的是,辨不出音色。
从昨天早上醒来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起,时俨只在刚开始问了几句类似“谁在说话”“你是谁”的问题,后来就再也没有跟这个莫名出现的声音交流过。
她以前演过一部网剧,里面的主角患有精神分裂,时常会幻听。当时主演跟编剧讨论剧情时她就在一边,因此了解了一些常识。
幻听的时候如果对方能跟你对话,最好不要听信,容易被蛊惑。
她不说话,这个声音却不消停,跟个喇叭似的吵了她几个小时,根本不是她开始所想的,幻听会自然而然消失。
最后时俨忍无可忍,挂了广济医院精神科的号,今天一大早就去排了号。
医院离她住的地方很远,公交坐了近一个小时,下车时看到周围景色,恍然以为自己跑到了乡下来。
挂的是一位主任医师专家号,介绍里一堆专业术语她看不太懂,重点是最后一句——擅长的病症是精神分裂和情感障碍等。
就诊室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医生戴了顶鸭舌帽,坐在电脑后面,先确认了她的名字。
“时俨?”
“嗯。”
医生看着手里的挂号单打字,问道:“之前没来就诊过?”
“没有,我是第一次来。”
“是出现了什么问题?”
时俨顿了一下,忽略脑海里不时叫喊的声音,说:“可能是幻听,我感觉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话。”
医生放下手里的单子,望着她:“具体说说看。”
“就是一直不停地跟我讲话,捂住耳朵也能听到。‘他’好像能看到我所看到的,能听到我所听到的。”
她尽力描述这一天的感觉。
医生上了年纪,或许是因为科室的特殊,并不和蔼,脸色有点严肃,“都说了些什么?”
“一些没什么意义的话。比如不想坐公交要打车,想看电视……”
“有没有一些对你来说……比较消极的话?”
“没有。”
“这种情况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
“昨天早上醒来之后。”
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又看了一眼她的挂号单,问道:“最近是不是工作或者学习压力比较大?”
“我最近一个月都在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