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男孩。”博纳罗蒂索性盘腿席地而坐,将儿子抱在怀里,像每一次的晴朗的夜晚,依偎着看月亮那样。
“笑笑要走了,她得去念书,还不知道多久回来一趟,家里没人看着,爸爸妈妈不放心,总不能就把你扔给连缘阿姨,所以,我想带你去『螺鹃城』——哎哎,怎么了,怎么又哭了?”
博纳罗蒂尴尬地挠头,哄孩子他不擅长,况且这次也不是兰诺做错了事被骂才哭的。
他干巴巴地任儿子瘪嘴哭泣,顶多用粗糙的掌心为他拂去泪水。
最喜爱的姐姐就要远行,兰诺应该已经偷偷伤心过很多次了,这还是第一次见他明目张胆地在大人面前哭。
盈盈的湖水开始涨潮,漫出浅浅的堤岸,就要土崩瓦解,冲刷着整片雪白的脸颊。
博纳罗蒂手上有泥,一不小心蹭到兰诺脸上,变成一只灰头土脸的花猫。
“噗嗤——”他控制不住地乐了,果然兰诺怒而奋起,脑袋顶着父亲的下巴,磕得他一个后仰。
“哎哟!是爸爸不对,我错了错了,哎呀哎呀别踩我!”博纳罗蒂故意龇牙咧嘴,缓和气氛,把儿子从悲伤的情绪中解救出来。
兰诺:“我不想去『螺鹃城』……爸爸,你要把我送到哥哥家吗?他们刚刚拥有新胚胎,我听说快要当母亲的女性会很敏感,我怕我会不小心撞到嫂子,惹她生气。”
瞧这小心翼翼的模样,博纳罗蒂看了都心疼,几乎瞬间倒戈:“那你和我去矿上?”
说完就皱着眉头,分析其中的利害:“矿洞上可以玩,只是运输车每天十几辆,来来往往的外人太多,我可没法时刻看着你。”
兰诺低头:“我就待在家里,哪里都不去,不行吗?”
博纳罗蒂:“那怎么行,你在家,连缘肯定开口说要带你!我们不能这么道德绑架她。而且笑笑走了,连缘估计也得——”
他把下巴往『沃野地』的远方抬了抬,表明连缘可能也会离开这里,出去找份工作。
这下兰诺更伤心了,甚至悲从中来,油然而生一种被抛弃的错觉。
“那我怎么办……爸爸,我哪里都不想去!我在农场待着也可以!”泪水打湿了粗布前襟,带着湿热的温度,灼烧博纳罗蒂的心。
他圈紧儿子瘦弱的肩膀,从小到大,兰诺一直像他脚边的玩具那样,小巧可爱,爱哭爱闹,有一万种方法让人疼爱。
博纳罗蒂叹气劝道:“农场就更不行了,小小……”
“不要叫我小小!”兰诺赌气地把鼻涕蹭到爸爸身上,别扭极了。
博纳罗蒂:“爸爸也不能叫小小,你要不跟着笑笑跑了算了,给人家做拎包小弟去!”
这显然是个玩笑,却让兰诺宛若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大而明亮的眼睛充满期盼,卷翘的睫毛像迎着太阳笑开的太阳花:“可以吗?我和笑笑姐姐一起走吧!我去让姐姐跟文官说!”
博纳罗蒂轻拍他的屁股,不让他动弹,恐吓他:“想得美呢!你也要跑了?你也不要爸爸妈妈了?嗯?”
兰诺深深知道他这是在暗示什么。
这个家里怎么能出现第二个不要父母的孩子呢?
芬高的离开,直接令杜桥卧床大病了一个月,她记恨自己的丈夫,拒绝注射他拼了命生产的息壤。
互相惩罚,互相折磨,全家都吃尽了苦头。
博纳罗蒂再次警告:“你记住了啊,这是咱家的秘密,别什么事都往外说,快说你记住了!”
兰诺恹恹地躺回去:“我记住了,不会跟别人说的,我都不记得了。”
这次讨论没有得出任何结果,两人也就不再纠结,动身往森林里走去。
两深两浅,两大两小,两对脚印在斜斜的坡道上留下清晰的轨迹,一直向前延伸而去,直到被灌木丛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