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小跑,越过半人高的荒草,在冰凉的河水中打了个滚,浑身湿漉漉的兰诺兴奋地回到家,正准备轻车熟路地翻进广聆家的院子,被杜梓逮个正着。
“爸爸!兰诺回来了!”她扬起细细的嗓音,站在院中呼喊父亲。
兰诺这才想起广聆笑应该不在家,于是骑在墙头,一脸无辜地望着亲姐:“姐,你咋回家来了?”
博纳罗蒂正在独自挪大缸,只见他咬牙闷气,高吼一声发力,将一米宽的大缸抬了起来,里面蓄满了碾磨好的红薯水,需要沉淀一晚。
孔武有力的男人迈着螃蟹步跨过门槛,用眼神示意女儿让路。
杜梓连忙站到台阶上。
“呼!这两缸也就够做几斤,还得去找天天妈妈收点红薯。兰诺?你跑哪疯去了?笑笑刚刚还来找你玩!”
他接过女儿递过来的毛巾,擦拭刚刚暴起青筋的鬓角,再看看野人一样脏兮兮的儿子。
一如既往的教训又开始了:“又去玩水了!衣服你自己洗啊!老子可不给你洗!”
五大三粗、粗中无细的教育方式,特属于博纳罗蒂和他的小儿子。
杜梓跟着嚷道:“我也不给你洗!”
兰诺顺着墙滑溜下来,泥和水已经把他包裹成一颗小泥人:“我去水里再游两圈,不就干净了?”
“你也不怕冻感冒!”杜梓嘴上嫌弃,心里还是害怕兰诺生病的。
“感冒就感冒,不流血就行,姐姐,你和爸爸今天怎么回来了?妈妈呢?”他探头探脑,寻找杜桥的身影。
博纳罗蒂嘿嘿一笑,两手插进儿子的咯吱窝,将他高高举起,如同举哑铃一样,像在玩玩具。
“儿子,你就要当叔叔了!你远林大哥就要生儿子了!”说罢又改口,“不对,也有可能是女儿,孙女儿好啊,孙女儿好。”
兰诺瞠目结舌,在风中凌乱,上下翻飞:“大哥要生了?”
杜梓纠正道:“是胚胎要生了!”
他小小的脑袋早已在摇晃中晕头转向了:“哦哦对哦,爸爸,你放我下来!”
博纳罗蒂把他横过来,夹在手臂和腰之间:“跟爸爸去挖红薯去!别想跑!天天不读书也不干活,你让你妈还有什么脸面教育你姐!”
兰诺张牙舞爪,却无法挣脱:“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姐姐!!姐姐救我!笑笑姐姐!”
杜梓听到幼弟呼救,本来还想去抢一抢,却听到人家喊广聆笑,顿时嘴里一酸。
“哼!让笑笑来救你?她估计早就到『射寒森铃』玩去了。”撂下一句别扭的哼哼,杜梓也走了。
兰诺满眼冒金星,失去了警觉,在家中完全放下防备,他傻乎乎地对爸爸交代:“姐姐怎么一个人跑去玩了,还不如和我去看训练赛。”
博纳罗蒂狐疑:“什么训练赛?”
“呃——学校里的训练赛,他们最近要开始举办读书比赛了。”
『沃野地』的教育资源稀缺,兰诺胡扯的读书比赛,也不是指学生们的阅读比赛,而仅仅是照着课本读课文,看谁不会读错字的比赛。
以前这种活动也举办过,博纳罗蒂了解得不多,也就没有追问,兰诺因此逃过一劫。
不知为何,他脑海里总是回荡起符策的那句告诫:“别告诉你爸爸,否则,他会阻止你的。”
很明显,兰诺打心眼里认同这句话,博纳罗蒂万一知道自己在接触这种阶级游戏,肯定会严厉制止。
这不是第一次,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博纳罗蒂太粗心了,他对儿子的要求很低,活着就行,杜桥也像是跟随丈夫的意愿,从不约束兰诺在成长过程中的行为。
道德方面,又有广聆笑这样聪明伶俐的乖小孩做典范,兰诺也不会长歪。
相反,杜桥对约书亚、杜梓这对双胞胎女儿,寄予了更高的期望,否则,她也不会丢下年仅7岁的兰诺“不管”,而去陪读10岁的约书亚。
随着广聆笑的突然离开,博纳罗蒂和妻子也势必要重新规划兰诺的成长路线。
这很令人头疼,兰诺夜深人静也想过,妈妈更看重姐姐,恐怕以后自己会跟着爸爸去『黑水矿洞』了。
再次回忆起符策若有似无的示好,兰诺陷入浅浅的纠结之中。
他幼小的内心深处,有着最深切的盼望,这盼望不仅仅来自和广聆笑的分别,还来自于,他自己身体上的变化。
虽然比同龄人还要矮上一些,但兰诺已经不是婴儿时纯洁透明如细胞质一般的玻璃娃娃了。
淡紫色的营养液逐渐从他的血管中隐形,不再如云烟氤氲地游走,不再清晰可见。
那是生命的象征,尤其对凝血障碍患者而言,更不能失去一滴一厘。
“我怎么可能是玻璃柜里的娃娃?”兰诺无法接受自己如此脆弱的事实。
或许是先驱听见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