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烟轻声说道:“那个地方我知道。”
她的眼睛向远方望去,穿过濛濛雨丝构成的灰色帘幕,越过现代化都市的水泥钢筋,直至遥远大陆的另一边。
那里天高云阔,有连绵起伏不绝的山脉,苍凉凝重,塞北的风沙吹过山岗的烽火台与兵堡,风声中似乎夹杂金戈相击声。
龙旗卷马长嘶,千百年前的战场血气仍未消散,白骨在低吟。
在一道道的黄色沟壑间,山覆着一层薄薄的绿,却无葱郁林木,只有在缺水干燥环境下仍顽强扎根的野草和灌木。
走在其上时,脚下是崎岖不平的土坑与乱石,时不时有虫子被突然闯进来的人类惊飞,扬起的黄土扑得人满头满脸。
耳边似乎又传来沉重喘息着的声音。
“跑,一直跑,别回头!”
*****
“真是一个大胆的小贼。”
一幢英式别墅内,昏昏欲醉的暖阳从铁艺窗格中照进来,被分成一格又一格。
丝丝缕缕的金色光线洒进屋内,攀过棕色印花墙纸,越过墙角高大的自鸣钟,路过油润发亮的老式家具,沿着椅腿漫过雕花软椅,爬过蓬松的天鹅绒软垫,最终停留在一双洁白如骨的手上。
这手的指甲修剪齐整,十指极修长,指节匀称,看起来像是生而未干过重活儿,没有留下一丝体力劳动的痕迹。
顺着手指向上看,是一份熨烫过的报纸。残留着油墨香气的报纸上标题显眼——
《内部人士透露浮雕失窃案或成史上最大悬案,嫌犯使用高科技作案》
Lance嗤笑一声,将报纸扔到一旁茶几上,“帝国的警察除了官僚主义还剩下什么。”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接着放下杯子起身离开,转入走廊,走下旋转楼梯,直至来到地下室。
和楼上相比,这里明显森冷阴潮许多。仅仅与地面间隔数米,这里有种令人不快的冷寂压抑,仿佛在步入另一个世界,一个不欢迎活人也不被活人欢迎但活人终要来到的世界。
Lance似无所觉,径直拉开地下室的铁门,单调的嗡鸣声忽地明显起来。
随着他走进来,自动感应灯亮起,显示出地下室全貌:一台又一台的服务器交换机存储器,一束又一束捆扎的各色数据线,机器设备摆放严密规整,有种严谨细致的理性美感。
Lance走到显示器旁,机器正在按照他之前输入的指令进行检索比对,此时已近尾声,相关结果陆续列了出来。
在屏幕的另一侧,是用于比对的原始图片。
这是一张截取自监控画面的图片,经过层层处理后角落一闪而过的画面方才显得清晰些,而不是糊作一团的像素。
图片上是一名身姿曼妙的女子,身着晚礼服,脸覆金面具,一头长发如海妖般垂坠腰间。她侧着脸,只见精巧下巴与红唇。
真够狡猾的。
不仅用面具遮掩面孔,还在城堡内以各种方式躲避监控拍摄,之后更是通过某种技术手段干扰监控头,拍到的画面都充满雪花噪点。
他翻遍了事发当晚的监控视频,竟只有这一张算得上清晰。
不过她百密一疏,漏算了当代科技水平。人脸识别已不再需要整张脸,甚至不需要完整面孔,只要有一部分可识别的生物特征,一双眼,一段轮廓,甚至一颗痣,在大数据的辅助下都能准确定位到具体的人。
更不用说步态识别技术,即使改头换面特效变装,但走路方式会出卖你。此外还有静脉识别技术,就算把腿打折重新学步,但谁能把静脉重新安装?
指纹可以磨掉,面部可以整容,步态可以改变,但静脉深埋皮下,血肉纠缠,从胚胎时便恒久固定,至死方休。
当代科技让一个人的隐藏变得缺乏可能。
Lance点了一下屏幕,一份档案弹了出来,左上角的照片引起他的注意。
照片上是一个亚裔女孩,短发,极青涩倔强的一张脸,像一只小狼,才出狼穴便要面对酷寒的冬天与周遭垂涎的捕食者,而能够予它庇佑温暖的狼群都已死在盗猎者的猎/枪之下。
只留它在酷烈风雪中挣扎求生。
“Yan Ye……”
Lance不甚熟练地念出这个充满东方异域气息的名字。
他挑起一侧嘴角笑了一下,“抓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