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没有杀他!”
叶烟死死盯着张发平,血液不断流失,他的脸泛着蜡质的白,还在反复地说:“我真没有杀他,你弄错了。你放开我,我告诉你到底是谁杀了他……”
叶烟的肌肉在神经质地抽搐,手中的刀几乎要握不住。可她到底还是握着,刀尖始终对着张发平。
【叶烟,你冷静点,不要做让你后悔的事。】
“我不会后悔。”她近乎无声地说。
她有很多后悔的事。
比如说,她后悔暑假缠着父亲要去他工作的地方旅游;她后悔晚上拉着父亲去山里抓萤火虫;她后悔为什么要听父亲的话,先跑下山去报警;她后悔为什么会让父亲独自面对盗墓贼。
这个古墓很重要吗?这些文物很重要吗?会比她的父亲更重要吗?
她后悔的事那么多,但杀了这个人她一定不会后悔,只会后悔,为什么这么晚,这么晚她才有杀他的能力。
像是察觉到叶烟身上越来越浓重的杀意,张发平用力地挣扎起来,像一条在砧板上翻滚的鲶鱼。
【叶烟,你要想好,这一刀刺下去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可是我早就回不去了。”
叶烟握紧刀柄,眼神疯狂而凄迷,对准了张发平的颈动脉,一手压制住他,另一手缓缓举刀,“为了我的父亲。”
还不待她将刀刺下,乍然间,龙厉声喊道:【叶烟,小心!】
叶烟脑后传来风声,是眼圈男挥舞铁铲向她砍来!
危急时刻,龙纹镯猝然变形伸展,从她的手腕上激射而出,长角抵住铲斗下压之势,接着头部一甩,铁铲飞脱出去,砸起地面尘土。
叶烟被带得一个趔趄,身形不稳,一时未压制死张发平,被他觑了个空子,一把发力撞开叶烟,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
叶烟举刀欲追,但,有枪声响起。
不远处,小平头端着一把上个世纪的五六式,枪口还在冒烟。
大概是没想到这枪的后坐力这么强,他被震得有些拿不稳。但见叶烟看过来,他又端起枪,对准了叶烟,又要按下扳机。
叶烟深深看了一眼张发平,转头就跑,很快消失在山路上。
“大岗!”
“大岗,这女的谁啊?山上是不出事了?!”
小平头和眼圈男是张发平的堂表兄弟,从小长大,又有血脉相连,其他人虽也是兄弟,但这两个是自家兄弟,自然是更加亲近。
上山前,他让小平头和眼圈男回家把藏着的枪和雷|管火|药取上
——他都想好了,佛像能切下来的就切下来运走,太大切不下来的就毁了,最后拿雷|管把整个洞窟都炸烂,他就不信了,就剩一堆烂石头,谁会拿那小子的胡话当真?!
但现在——
他从地上爬起来,踉跄地要追出去,“不行,不能让她给跑了!”
“她是来杀我们的!那个考古队长,那个考古队长!”
小平头和眼圈男对视一眼,悚然一惊。
他们知道她是谁了。
那个荒诞狂喜而迷乱的夜晚之前,他们还年轻,只是街面上随处可见的小混混,做得最严重的事情不过是敲诈学生,把不听话的家伙堵巷子里扇耳光,往对方嘴里撒尿,污言秽语骂走想管闲事的路人,也就这些而已。
可那个夜晚后一切都不一样了。他们从青少年无知恶毒的野蛮,一步跨入了成人的犯罪。
那充满了黏腻,血腥,腥臭。就像是独居死于床上的老人,高度腐败肌体脓液般流淌融化,深深渗入床中,被收尸人抬起时后背与纺织物拉出长长的丝。
他们都被这丝缠住了,此生此世,永生永世,再不得解脱。
眼圈男还记得,记得铁锹砍进人头骨时的反震,虎口生疼,几乎让人握不稳木把。
他也记得,原来人死了是不会自己闭眼,也不会闭嘴,就那么睁着眼张着嘴,像是在问一个永远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他睡不着,一夜一夜的睡不着,梦里永远都是那双不瞑目的眼睛,在看着他,在质问他,在折磨他,鞭笞着他从美梦中惊醒,在每一个死寂的夜,开着灯熬到天明。
大哥花了钱找人顶罪,只说是考古队挖到了别人家祖坟,争执间失手打死。又请了个好律师,知道往哪送钱最管用。
当地法院高举轻放,检察院也认可这判决,任凭家属一封又一封字字泣血的文书,也不能改变结果。
大哥又指示顶罪那人的家里,往法院递交诉状,状告考古队毁坏他人祖坟,要赔钱要恢复原状要公开赔礼道歉。
报纸上也发了文章。
从《墓主后代跪求考古队未果,激愤下失手杀人》,到《考古考到他人祖坟,村民维权反被判刑》,再到《是保护文物还是谋求私利,考古的边界在哪里》。
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