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坐在白羽金冠雕背上,向着清水镇的方向飞去。
看着他的坐骑,小六气不打一处来。九命相柳可真是个魔头,什么也不说,把他往雕背上一扔就走了。衣服和头发都还湿漉漉的,此刻在天上吹着风,浑身冻得打哆嗦,只怕是还没到清水镇,就先冻死了。
小六抱紧了双臂,暗暗咒骂。已经能远远地看到回春堂飘起了炊烟,不知道今日串子做了什么吃的。正想着,忽然毛球斜着身子,将小六扔了下去。
“傻鸟!你跟你主人一样讨厌!”小六从泥里爬起来,气得跳脚,却惊诧的发现身上一点也不疼,这伤这么快竟全好了。
终于到了家,串子老木又是惊又是喜,拉着小六左看右看,确认毫发无伤才放下心来。听闻小六回来了,麻子和春桃也带着酒菜回来吃饭,一家人乐呵呵地围坐在一起,互相打趣,好不热闹。
日子一天天过去,桑甜儿学医日渐进益,已经能独立坐堂了。小六不忙的时候便坐在前厅看她坐诊,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
入冬了,轩的酒铺子始终关着门,毛球也没再来要毒药,只有叶十七时不时地送些干果卤味来,陪小六坐一会儿便走。
天将将黑,便下起了雪。炉上温着酒,老木和小六坐在后院吃花生。
“六哥!”熟悉的声音响起,小六剥花生的手一顿,立即回应“轩哥!”
玱玹一手提灯笼,一手提着食盒走进院中。老木赶紧迎上去,“轩兄弟,听说你之前身体不适,关了酒铺,现在应该好了吧?”
玱玹笑吟吟地放下食盒,“多谢!已经大好了,所以来找六哥喝酒!”
小六给老木使了个眼色,老木心领神会,喊上串子桑甜儿出了门。
老木这一走,气氛陡然沉默。两人不言语,只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到后来,竟像是赌气,一人一坛地往下灌。
玱玹放下酒坛,半晌才开口,“为什么救我?”
小六就像没听见似的,又打开一坛酒,接着灌下去。
玱玹叹了口气,低垂着眼睛,从怀里拿出狐尾,“这是我妹妹小夭最宝贝的东西,临别的时候她借给我的。这一借,已经三百年了。”
小六想起了分别的那一日,玱玹对她说,“等我来接你”。这一等,等了七十年,哥哥没来,父王没来,外爷也没来,因为一句传言,她不得已流落大荒,挣扎在饥饿与危险之中,失去真容,衣衫褴褛,早已没了王姬的模样。
玱玹低头,手抚过狐狸毛,眼中满是悲戚,“人人都说她死了,我偏不信,这些年我踏遍了轩辕和高辛的每一寸土地。可老天不曾厚待我,竟连半分消息也没有。”
“阿念也是师父的女儿,我宠爱阿念,就像宠爱小夭。可我也清楚,无论做什么,也弥补不了我心里的愧疚。”玱玹打开食盒,将里面的点心一一拿出摆好,“这些都是她幼时爱吃的,天天缠着姑姑要,如今我学会做了,却再也见不到姑姑了...”
胸口似有什么东西堵着,吐不出也咽不下,小六心里酸楚,再也喝不下酒,只好侧过身去,双手捂着眼睛。
因为有蛊的存在,玱玹也感受到强烈的心痛,一瞬间,他看向小六,红了眼睛。
“抱歉,我喝多失言了”,玱玹仓皇起身,鞠了一躬,“过几日便是除夕,若不嫌弃,来酒铺陪我喝一杯吧。”
除夕夜,下起了大雪。老木一早贴好了窗花和春联,串子和桑甜儿弄了一桌好菜,麻子夫妇带着孩子回来,一大家人热热闹闹地吃着饭喝着酒。小六多喝了几杯,与老木天南海北地聊着天,听着街上的鞭炮劈啪作响,心里别提多畅快了。
十七回了青丘,此刻应该跟家人在一起吃饭吧。也不知这富贵之家,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以后有机会要问上一问...那相柳呢,不知道相柳此刻在干什么。山里生活清苦,大概他也很久没有好好过一个年了...
待大家都睡下,小六想了又想,换了衣衫,掩上门,去赴玱玹的约。
闭店许久,酒铺门前、瓦上积了厚厚一层雪。小六推开门,偌大的酒铺,竟只有玱玹一人端坐。他似乎等了很久了,看见小六进来,柔声说,“来,坐。”
桌上的菜已经凉了,玱玹给小六倒上酒,“你先喝着,我去把菜热一热,很快的。”
“不用了”还没说出口,玱玹已起身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厨房中便飘出香味。
小六饮了一口酒,心中忽然生出对阿念的羡慕来。若可以选,谁不想无忧无虑地长大,不曾见过黑暗,不曾经受痛苦,连随口的一句话,也有人郑重地放在心上。
玱玹将菜摆好,一筷子一筷子地夹到小六碗里。
小六环顾四周,随意问道,“阿念海棠她们都没在吗?”
玱玹放下筷子,“小夭,我专程来见你。”
小夭,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过了。前一次,好像还是在梦里,隔着嘈杂的人海,她听见娘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