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仿佛格外的漫长,怎么熬却也熬不到尽头,巨大的山洞之中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头,从高处看过去仿佛像是一只只蚂蚁。
半空中七彩的光源越来越大,这是他们的七情六欲。
梦寐还不是‘小虎子’的时候,他从有记忆的时候就在一座山上,那里青山绿水,溪流潺潺,漫山遍野的花和牲畜。
每夜他都潜伏在各色各样的牲畜身边,吃下它们的梦,这样的日子平静安稳,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山上出现了一个人,一个男人。他穿着藏青色书生长袍,上面沾满了酒渍,手中提着一壶酒,不要命的往嘴里灌。
下巴青色的胡茬错乱生长,眉头紧皱,那双眼睛暗沉得很,里面有种东西充斥其中,可梦寐不懂那是什么。
梦寐是低微的妖怪,以梦为食,不会伤害任何人,他们没有性别,没有心,没有情,是个只会吃梦填饱肚子的蠢货。
这不是梦寐第一次见到人,相比于山下热闹的凡尘,他觉得在山上待着更舒服,即使凡人的梦境更美味。
他躲在远处,静静的打量着那个醉酒的男人,听着他痛苦的哀嚎,狼狈的把酒喝了个精光,然后靠在大石头上,眼神迷离的看着西边,一遍又一遍的唤着:素娘,素娘。
直至沉沉睡去,然后夜半醒来,脚步踉踉跄跄的离去,每一日都周而复始,久而久之,梦寐从他的醉话中得知:他叫沈望,素娘是他的妻子,素娘死了。
从春日到炎夏,沈望日日都来,可是他的状态也一日比一日差,以前他虽然憔悴却也能看出是个面容端正,傲骨依存的读书人。
可后来,一身藏青长袍下的身躯空空荡荡,两颊凹陷,青色的胡渣变成了络腮胡子,双眼乌青,脸白如纸,那双眼睛彻底暗淡无光,又或者说没了活的欲望。
与平日里一样,他喝光了拿上山的酒,然后沉沉睡去。
梦寐躲在远处看着沈望,他不知怎么的全身上下充斥着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也许是因为日复一日的待在山上,一个奇怪男人的闯入,打破了他平静的生活。
而被打破的生活,梦寐也逐渐熟悉起来,他每天都在等着沈望的到来,却从不吃他的梦。
而那日,看见沈望那双已经没有光的眼神,梦寐慌了,他不懂七情六欲,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他只是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必须。
所以,他入了沈望的梦,那里面是安逸如桃源般的江南瓦宅,落花缤纷,烟雨朦胧的美。是沈望与苏素二人相濡以沫,是膝下儿女双全,是执手相伴一生到白头。
这个梦,太美味了。美味到梦寐忍不住尝了一点点,就感觉飘飘欲仙,觉得之前牲畜的梦境犹如狗屎一般难以下咽。
梦境当然美好,这是沈望倾尽全部的爱浇灌的梦境,他已经不想活了,所以将爱意化作滔滔不竭的洪水,供他在人间最后一天倾泻。
沈望一觉睡到了半夜,他醒来时明月低垂,星辰熠熠,他像是有所感应一般下了山,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和素娘团聚。
却不知,身后有一个黑影从他起身之后,便一直跟在后面。
山下的茅草屋中,沈望用碎瓷片割破了手腕,静静等待着死亡,他嘴角含着笑闭上眼睛,却陷入了梦乡,等再醒过来,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他没死成。
他像是不甘心一般,次次尝试,却又次次失败。每次他都睁大了眼睛,想要见证自己的死亡,可不知为何总会不受控制的睡过去,等再醒来,便又一次证明了他的失败。
沈望不会知道,他的身边跟着一个黑影,是黑影一次又一次耗费自己的修为,只为让他活下来。
梦寐不分男女性别,也没有实体,他们就像是黑乎乎摸不着的影子,可以变幻任何形态,或圆或扁,或胖或瘦。
尝到了沈望的梦,梦寐便再也不可能回到山上去了,因为他生了不该有的东西,他知道他再也离不开沈望了。
这是一种感情吗?他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他要跟着沈望,以及不能让沈望死。
之前为了救沈望,梦寐本就低微的修为更是所剩无几,再这样下去,他会虚弱之极,别说救沈望,只怕自己的命也没了。
所以他入了沈望的梦,想劝说他好好活下去。在梦中,沈望负手而立,垂眸看着地上一摊黑乎乎的影子,心中怨气暴涨。
他本就想一死了之,却偏偏死不掉,内心苦痛勾起以往的伤心事儿,连死都死不了废物,自然是保不住素娘。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也来规劝我?你这个丑八怪,根本不懂情爱,又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梦寐明明不懂情,不知耻,但沈望的话像是一把刀子横在他的胸口,令他难受极了,他忽然生出许多许多的渴望,想知道什么是情爱,想改变自己的相貌……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必须是个修为强大的梦寐,所以他离开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