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砰”的一声,君湘回神看向身前,眼神落在方才落笔之处。
虽然她修为不佳,可神笔毕竟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修为不浅,同判官笔一样,皆是天阶法器。那道封印落了两击,便瞬间化作碎渣,随着一阵煞气猛然溢出。
封阳见状猛然护在她身前,将她搂在怀中,替她挡住了煞气。
他温暖的身躯不觉同君湘贴贴,却让她心底不觉生出一丝渴望。那是她千百年来未曾感受过的温度,却有同方才那场景一般,总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许是煞气袭人,封阳不觉轻哼一声,咬紧了下唇。
“大人当心。”君湘声色微颤,抬眸望着他的神色,眼底露出几分担忧。
待此间稳定,封阳才将她一把推开,让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可有受伤?”他小心问道,面上泛出一丝羞涩。
君湘一摇头,轻轻拍了拍裙角,将一身的煞气尽数抖掉。
二人便缓缓朝着门内行去,其间君湘忍不住看向封阳,见他步伐比素日重了几分,不觉眉间轻皱,扯了扯他的衣袖。
“大人也未受伤?”她小心查看着他的面色,生怕他一个不小心便晕厥过去。
这么大个人,她可扛不动!
封阳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便垂眸瞪了她一眼,淡然道:“放心,吾未有你想得这般脆弱。”
说罢他便加快了脚步,将君湘甩得老远。
“不过是关心你一下,干嘛这般计较?”她在心底抱怨两句,便拔腿跟上。
门内景象温馨怡然,同门外煞气凛冽形成鲜明对比。
终有一日,午后鸣蝉声阵阵,暑气透过薄纱进入殿中,柳乘月轻轻摇着扇子,哄着幼子午休。
忽然,君湘见龙袍帝王快步步入殿中,却停在内殿之外,徘徊良久。
她正好奇,走进殿中,见到了柳乘月。
侍女匆忙向柳乘月禀告了一声,她却毫不在意般,眼中只有幼子熟睡的面庞。
“嘘!噤声,莫要吵到我儿。”她将食指抵在唇前,微微一笑,宛若春光明媚。
清风卷帘拂过她的脸颊,春晖将她一张玉面映得清晰。
浓妆艳丽下,隐隐可见音容憔悴,神色倦怠。
许久,她才缓缓起身,又用帕子擦了擦幼子额角的汗珠,轻轻捏了捏他的小脸。
“乖儿,娘要走了,今后不能陪着你,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夜里凉,可莫要再蹬被子了。”说罢她嘴角上扬,眼底却透起一丝伤感,渐渐含了泪光。
她抬手抹了抹眼角泪痕,径直走向殿外,眼神坚定落在皇帝身上,竟让他有了几分惧色。
“怎样,也有想好?”皇帝将双手背在身后,摆弄着帝王威严。
“臣妾求陛下,赐妾一死。”她溘然行了跪拜礼。
他一怔,便轻叹一声,抬手命下人将毒酒呈了上来。
“乘月,朕念你经年劳苦,赐你全尸,死后会被追封为后,葬入皇陵。”
柳乘月闻言抬眸,轻轻摇了摇头。
“陛下可否答应臣妾,待妾死后火葬成灰,撒在宫外?”她轻声相求,眼底闪过一丝泪意。
龙袍帝王望着身前之人,见她毅然将鸩酒接过,许是有些于心不忍。
“朕答应你。”他缓缓蹲了下来,平视着跪坐在地的柳乘月。
“乘月,你能理解的,对吗?”他嗓音低沉,带着些许无奈。
“窦氏一族平反后为平民愤,示皇恩,朕将你叔父加封进爵,将你族中稍有才德的兄弟尽数封官入朝,如今已然权倾一方。”
“朕绝不容得外戚掌权,绝不容许韦后之乱再现。因而你与老三,只能留一个。”他站起身,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许是心底有愧,不忍直面。
柳乘月苦笑一声,一饮而尽。
“臣妾懂得的,可还是要祝陛下高台之上,切莫留情。”
她仰首看向天边,不觉站起身,向着宫门走去,可未走几步,一双腿便瘫软下来,却见她强撑着起身,徐徐前行。
君湘跟上前去,见她一步一喋血,回想起识海中她的一生。
其实从一开始,这人便是向死而生,她一生所求,不过是一个了无羁绊的境地,连同一个慷慨赴死的理由罢了。
可浊世之中,偏偏总有一份羁绊牵着她,吊着她,为家,为仇,为他,可当这些羁绊一步步释然,渐渐离她而去之时,心底那股韧劲瞬间土崩瓦解。
可笑的是这些人救她,想让她活,却从未了解过她。
孤弦断绝,此间便再无佳音。
落花宫墙,滴血三尺,此后便是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