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
守卫带着他往下两层,里面拓出一间空地,壁上挂着幽幽烛火,里面的人围在几张桌子附近跟着起哄。
那些人围住的桌子堆了各种筹码,有玩文赌的,也有赌牌面大小的,跟人间的赌坊差不了多少。
房间最里面有个隔间,露出半个柜台,上面挂了一排木牌,写着许多名字。
钟离随意一瞥就看见了写了江槿名字的木牌,不是他刻意寻找。只是她的牌子挂在最前面,来的人一眼就能注意到。她的木牌颜色最旧,看样子应该挂了不少时间。
里面的人劈里啪啦敲着算盘,瞥了眼钟离,指了指顶上的木牌:“押谁的?”
钟离观察了番,点了点手边的木牌:“江槿。”
“等着。”那人在身后满面的架子上抽出一本最厚的册子丢到柜台上,“今日已经结算完了,现在押的是明日拘几个生魂,猜中押一赔三。”
钟离目光落在今日的赌局:江槿刚从人间回来,是否会去拘魂。
下面一大半都写的否。
再往前翻几页,都是对江槿的行为设下赌局。
无聊。
他对这些不感兴趣,刚想合上,一只手突然压在本子上。
“等等。”身后冒出一个矮个头的鬼差,他朝钟离笑了笑,“我也押。”
钟离任他拿走册子,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矮个头挠了挠头,思考片刻,拿起一旁的笔写了个‘叁’,又在后面填上自己的筹码。
他从兜里掏出自己的功德簿,笔一勾,上面就自动多了一笔记录,减少的数字正是他写上的筹码。
钟离微微眯眼,隐约觉得那功德簿有些眼熟。
男子填完后,又指着今日已完成的赌局:“我再结昨日的。”
里头的人也拿出一本功德簿,但要更大一些,他从上面一划,矮个头的功德簿就多了一笔入账。
“多谢啊。”矮个头寒暄两句,收起功德簿就往外走。
钟离跟在后面,等走出如月楼好远一截,才慢慢开口:“江槿。”
前面的人步履不停,还隐隐有加快的趋势。
他瞬行堵住路口,抬眼看向还在假装的人,似笑非笑道:“还装?”
江槿心头一‘咯噔’,摸了摸鼻子,纳闷自己哪露出马脚了,明明去的时候一路上都没人发现。
不对,她抬头看着眼前的鬼差。
虽然是一张完全不认识的脸,但这语气,这神态…
“钟离?”
眼前的人闻声变回原本的模样,嘴角微勾,眼睛微眯,一副将笑未笑的样子,露出一点嘲笑。
“你怎么认出我的?”说完才想起,她俩身上还有灵契,法器怎么会不认识自己的主人。
那她刚才做的事,不是全落在他眼里了吗。
“你怎么去那了?”江槿决定先发制人,掌握话语主动权。
钟离看着她一脸慌张又故作镇定的神色,转过眼去,绕开她的问题:“你知道他们拿你做彩头?”
他看那个地下赌坊成立许久,那无名功德簿都攒了那么厚一本。江槿一个人的赌注账本就累了那么多本,起码有一两百年。
“当然。”江槿爽快地承认,也化为了原本的模样,“我不瞎不聋的,不知道才奇怪。”
那赌坊开了许久,寻常鬼差日子无聊得打紧,久而久之,就衍生出了这些赌局。
“既然知道,你还自己下注?”钟离皱了皱眉,那些人分明是拿她当乐子,她竟丝毫不在意。
还是说那些赌局是她刻意为之,目的是为赚取功德。
“他们日子无聊,我便顺水推舟,他们有乐子,我有功德,不是两全其美?”她就这样坦荡说出自己的目的。
他表情冷下来,明朗得不染一丝阴翳的脸上好似覆了一层寒霜。
钟离盯着她,神色几番变化,声音裹上一丝冷意:“你的眼里只有功德么。”
为了功德,可以把自己也算进去。
江槿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幽暗的光线中,面色似乎也变得苍白。
她微微抿唇,湖水般清澈透明的眸子闪过一丝涟漪,最后归于平静。
“…是。”她面无表情地应答,末了,神色认真地问他,“你是真心这样想,还是本就带着偏见?”
钟离犹豫片刻,还没来得及回答,面前的人平静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似是了然,转头安静离开。
钟离静静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她独自走在满街高耸巍峨宫殿的城中,渐渐模糊成一个小黑点,最后完全隐入黑暗。
他方才的态度,连自己都找不出原因。
他想闭眼凝神,脑海里浮现的是刚才她比哭还难看的笑,胸口像被棉花堵住一般。
所以,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