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不去你家找你玩了。我祖父说,父母新丧,去旁人家不吉利。”
裴映洲想要安慰他,苏望轩却笑了:“你看,我是没有父母的人,你不被父母疼爱是不是也没有那么可怜?你以后可要对我好点。”
他将裴映洲推到门口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对他说:“走吧。”
裴映洲在府外,听到零零碎碎的琴声,断断续续拼奏成一段《山居吟》:澹然与世两忘,不牵尘网,乃以大山为屏,清流为带,天地为之庐,草木为之衣,枕流漱石,徜徉其间……
里面没有哭声,裴映洲却懂了。
苏望轩不是不难过的。但是苏家本就艰难,他不能表现的难过,怕魏明帝觉得他有怨,只能弹一曲不成声甚至旁人听不出的曲,祭奠归人。
苏家父母有什么错?在怀王麾下本非所愿,是先帝安排;后来死在战场,或许也是为了保儿女安康。
这一生的枷锁太多,苏望轩只愿来世他们能求个自在。
而苏大学士与苏望轩的这些年,不过是身处樊笼的自由。
和从前一样,裴映洲没有劝他,而是问道:“那宋蕊初呢?”
苏望轩神色一顿,笑道:“还好我没有给宋启元准信,不然那丫头可要追杀我到满州。我和宋蕊初勉强算个欢喜冤家,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要去满州之事你暂且帮我隐瞒,待我到了满州,便告诉她,让她不要等了。”
他又是一副不正经的模样,还有功夫揶揄裴映洲:“你这般优秀她两三天便抛在脑后,我有自知之明,她应当不会伤心多久。宋启元是个明白人,定能给她找个更好的郎婿。”
从将那个镯子抛给宋启元起,苏望轩便知道,他与宋蕊初,只余一个镯子的缘分。
那便伏愿姑娘,万载千秋,岁岁安澜。
苏望轩低下头,朝裴映洲深深一揖:“我祖父和妹妹,还望你和郡主多加照应。”
“那是自然。”一旁的藤月也有些唏嘘,应道:“满州离近尹州,若有难可寻我阿哈支援。”
“多谢郡主。”苏望轩走之前看了裴映洲一眼:“往后我不在,你可得放机灵点,行知,这世上总有人是关心你的。郡主这般好的人,你可不要错过。”
他的步伐不似来时,带了开朗的豁然。
婉怡嫁给太子,除了可以打压太子,也能让魏明帝向旁人彰显自己的仁德。若是太子以后真的荣登大宝,对他毫无助力又占了太子妃之位的苏婉怡,会有怎样的下场?
苏望轩不敢想,也无法再眼睁睁地看着苏家被推向火坑,而自己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只能靠自己,试着搏一条生路。
藤月在背后轻声道:“满州与尹州虽是毗邻,但远不如尹州安宁,阿尔斯勒的旧部就在此盘踞。苏郎君为何要去此地?”
碧城沦陷之后,阿尔斯勒也元气大伤,但他十分勇猛,久经沙场,朝廷一直难以攻下。他在碧城休养生息了许多年,朝廷收复碧城也越来越难,甚至一连吃了败仗。
直到几年前一名少年将军横空出世。
少年银色面具覆面,手执长枪,于千万人中,扬鞭催马,直取阿尔斯勒麾下一名大将的头颅。
那名大将在他的身上捅了一个窟窿,他却像不怕疼似的,以一个伤口换了对方的首级。
阿尔斯勒已经老了,少年却年轻。
大抵是因此对死亡更恐惧,少年不要命的打法令他心慌。他最终选择了弃城,一路逃离回了满州。
少年将军出身平民,受诏回京,由魏明帝一手提拔,也因此一战成名,步步高升,成为深得帝心的禁军统领。
他名萧贺。
满州本就是阿尔斯勒的老家,旁人并不熟悉,萧贺入京之后,魏明帝便派另一队去追击阿尔斯勒旧部,那军队在满州中了埋伏,全军覆没。
“他的父母葬在那里。”裴映洲低声回。
已经不能算葬了,尸骨无存,只是立了个衣冠冢。
苏氏夫妇并不清楚满州的地形,魏明帝说阿尔斯勒旧部所剩之人不过苟延残喘,让他们前去剿灭。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贸然前去与送死无异,奈何军令如山,苏氏夫妇不得不从。
于是那一年,苏望轩投身军营,被苏大学士带回来时,手中只一抔黄土。
苏大学士告诉苏望轩,这是他父母的选择,他们本不该一开始与怀王有所纠缠,成王败寇,让他不要怨恨。
往事如烟,他却无法释怀。
苏望轩捧着黄土,第一次泣不成声。后来便只剩下苏家那个整日斗鸡遛狗不成器的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