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贺话是对藤月说，眼神却盯着裴映洲。
他的嘴角挂着笑容，将一切都明明白白在他人面前摊开来，像个疯狂的赌徒般等待着对面波澜不惊的男人开口。
你愿意吗？
愿意为了她陷进这场权利之争，愿意为她赌上你的仕途吗？
“明日朝堂，我会揭露桃溪水道之事。”裴映洲没有看藤月的表情，平静道：“还请萧统领，对明日的计划不要有所隐瞒。”
“裴映洲！”藤月骤然听到他的话，目光带着不赞同道：“你疯了？此前你进宫，陛下不提便是要你压下此事，如今你要在朝堂堂而皇之地摆出来，不仅会惹得陛下不快，也会引起旁人报复！这后面一连锁的反应，你可曾想过？”
镇国公府本就与他无关，裴映洲完全不用做到如此地步。若是出了这个头，势必引起杨相一党的报复。他在裴家并非无所拘束，此局一开，便是不死不休。
他怎么就不明白，明哲保身才是上策。
或许裴映洲明白，但依旧做了与在韶州时同样的选择。
他愿意成为最锋利的那把刀，帮她将利刃戳进敌人的胸口。
藤月知道他的坚决，受不起这样的执着。她怕自己有一天被这样无声的坚定打动，束缚在这座她痛恨无比的城池中。她更不想一直亏欠，无论是情还是旁物。
姑娘语气严肃，不笑的时候十分寡淡，冷面道：“大婚那日我便说过，我的事你无需插手。裴三公子，我不想再三重复。”
“至于萧统领，不管你是什么目的，镇国公府之事，都不应当牵连到无辜的人。为镇国公府平反的责任，是司徒月的。”
“不在于裴映洲，也不是薛鹤春。”
她唤的是萧贺从前的名，萧贺拳头紧握，几乎被气笑，道：“无辜？阿满，你觉得谁最无辜？死于碧城的百姓无辜否，你的父母亲人、他们带领的青鸾军，无辜否？”
“还是说，你对裴三公子有所惦念，”他的眼角微红：“怕他冒险？”
藤月当然知道如果由裴映洲为她铺路，她会好走很多，就像当初选择裴家，不就是觉得裴家能提供助力吗？
如今事到临头，她竟然退缩了。
裴映洲对她太好，好到她觉得愧疚。她想，自己还是没能心硬如铁，可以毫无负担地利用一个人的感情。这些时日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裴映洲都不曾拒绝，若说还旧日恩，早已还清。
他本可以不这样的。
如今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真的，喜欢上她了么？
藤月对上对方清澈的眼，看见裴映洲眼底清楚的自己。
裴映洲目光如水，依旧不动如山。他道：“阿满，在韶州时我说要将沉船之事揭露，却一直未能依诺。我身为人臣，想到碧城之祸，心中始终不安。宋成武与杨相交集之深，若是错过这个机会，不知何日真相才能重见天日。”
“我并非为你、为镇国公府，而是为无数亡魂的呐喊，大郢子民的苦难。”
他一贯是这般不疾不徐，娓娓道来自己的观点，无论将要面对的是什么，都不曾退缩。
藤月心中有了决定。
听到裴映洲的话，萧贺眼中的敌意也收敛了些。
“裴三公子是个明白人，我不逼你们。明日朝堂上，我依旧会按照自己的方式来。”他说，“不过我还是更希望，合作愉快。”
秋季的风总是含着穿透肌肤的萧瑟，坤宁宫中不如往昔威严中带着人气。
此宫是皇后寝宫，用度一贯是最好的。只是今夜隐隐有哭声传来，整个坤宁宫亮灯如昼，又透露着一丝安宁的气息。
今夜的扫洒宫女正和旁边的小宫女暗暗嚼舌根道：“十一公主去了，娘娘竟亲手为她点了如此多的长明灯。整个宫中都亮堂堂的。”
“可不是。”另一人答道：“宫中就皇后娘娘最为心善，这么多年甚少打骂下人，甚至还将十一公主视若亲生，可怜公主……”
她正说着，忽听得清越的声音传来：“你们在说什么？”
那宫女抬头，发觉对方正是太子殿下，一时觉得头晕目眩，又连忙清醒过来跪下磕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无妨。”魏卓君摆摆手，含笑望着她，神色温柔：“母后不喜苛责，宫规却不可违，妄议皇后本是死罪，你们自己去慎刑司一人领十个板子吧。”
那宫女便千恩万谢地告退，魏卓君眼中笑意退散，朝坤宁宫里去。
皇后手中拿着一串佛珠，凤眸紧闭，手中的珠子却一颗颗转个不停，半晌，闭着眼道：“你来了。”
“儿臣拜见母后。”魏卓君行礼。
皇后未答，而是道：“卓君，你太过急切了。”
“是儿臣的不是。”魏卓君低下头，恭谨道。
皇后手中的佛珠一顿，片刻后睁开眼道：“念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