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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儿与师兄一同长大,情同兄妹,在师父神游那六十年,师兄对徒儿不离不弃,带着拖油瓶通过宗门符箓大会八十一关,最终获宗主亲授资格;在徒儿被妖魔侵袭命悬一线时,也是师兄在幽冥洞外苦守四十九日设阵护持;若没有师兄,青玄早已堕入无间地狱。”
“可他已经死了。”元孚低下头,情绪讳莫。
张弦心被扎了一下:“师父如何得知?当初他只是脱离符宗,他那么强大,自保绰绰有余,是因为保护凡人才牺牲么?”
“原因不知,但宗门给每个弟子都燃了一盏续命灯,他的那盏在下山后七日就灭了,如以往牺牲的符宗弟子一般。”
张弦有一瞬间的茫然。
“他死了,你信吗?”元孚又抬头,“你下山,想要找他吗?”
“他没死,师父,”张弦左手凭空抓了抓,“师父放心,我不是不识大体之人,不会拿除魔卫道当幌子,至于师兄,不必我找。若我们信念相同,自有相遇的一天;若他信念改变,那我们也不必再遇。”
“那,假若你们有天成了敌人,那又该如何?”
“该如何,便何如,”张弦忽而笑了,“师父放心,师兄绝不可能叛道。”
元孚也笑了,将她招过来轻抚头顶,顿时有股清凉之气涌入天灵穴:“此次的妖祸八百年难遇一次,其中形势复杂,稍有差错便可万劫不复,为师不可能阻挡你们的去路,此算对你的祝福。”
这是一道护魂印。
张弦感受到久违的温情,闭了闭眼。
元孚神色纠结,沉默片刻,还是从袖中掏出一物——通体雪白的玉瓶。
“假若有一日,你与……陷入绝顶危难,便打开它。”
张弦郑重收下玉瓶,再次拜谢元孚道人。
“下山后谨记三点:一不能滥救,一人之力终有限,你不可能救得了九州;二不能情动,你从小被接上山未见丧失人伦泯灭五常之事,凡世经验匮乏,你也是凡人,凡人的情绪你不能摆脱,未免会被利用,切记,同情、憎恶、恻隐之心不可泛滥,情绪不能被扰动,时刻保持冷静;三不能单打独斗,符术的弱点你很清楚,敌人也很清楚,下山后首先前往中州万道盟寻找同伴,听从统一调遣。”
“徒儿谨记。”
虽然张弦早达到一念三千符的境界,但元孚还是给她带上一堆最原始的道具,毛笔、符纸、朱砂、黑金砂、玄鸟砂等高阶媒介。
“最后一点,乱世动荡,张氏难免会出山,见着他们,切记切记老头子给你的三点箴言,切记。”
师父的话可真多,张弦无奈的点头:“晓得了师父,晓得了,不会的,他们与我毫无瓜葛。”
“嗯,去吧。”
走出吹雪峰,张弦长呼一口气。
她以前也独自下过山,师父话可没这么多。闭关时神识虽能隔着云层游历九州四海,但只能感知灵识流动之象,四处乌烟瘴气,生灵哭嚎,却不能窥探其中缘由。宗门的郑重与师父的反常让张弦更加沉重,他们特意提到师兄,这一切与师兄有关联?
左手又忍不住抓了抓,小拇指上出现一条若隐若现的红线,其上还有一对圆铃叮叮作响。
这是她魔气侵体被宗门丢进幽冥洞时师兄系上的。
那年的幽冥洞外格外吵闹。她第一次下山因为学艺不精拖了师兄后腿,两人一人重伤一人被魔气侵体。她在吹雪峰治疗十日后不见好转,甚至全身开始出现异化反应,宗门大会后决意将她丢进幽冥洞自生自灭。
幽冥洞内设了符宗历代长老留下的灭魔阵,用来处置那些魔化无救的弟子。自生自灭的处罚太过残忍,四十九天是元孚求来的日期,宗主同意了,于是她被装进伏魔袋中运到洞口。
那天格外吵,各个师门的弟子都来凑热闹,人声鼎沸,议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有不忍的、厌恶的、仇恨的……她忍着全身似被刀扎的剧痛,恨不得有人能给一个痛快。什么幽冥洞、什么四十九天,直接让她死,她不想被丢进那个暗无天日的恐怖黑洞……她害怕。
低低的呜咽再也忍不住,从喉咙溢出,手也忍不住颤抖。
陡然有人拨开人群,拉住她颤抖的,甚至已经异化的手指。这人的气息极不稳,甚至有些喘,清冽的声线却瞬间平息她内心的恐惧:“小青玄,不要怕,我等着你,师父也等着你。”
一丝红在她小拇指上一闪而过,师兄趁乱给她下了什么禁制。
洞中被雷击火烤,水溺土埋的感受早已淡忘,但小拇指时不时被牵动的感觉却还恍如昨日。那是她生不如死的日子里唯一的期盼。
所以师兄,你当初为何叛离师门?为何销声匿迹?魂灯为何会灭?
东洲无极岛上,入定的人被莫名的心绪扰醒,见小指上红线若隐若现,剑眉微皱,最终只沉默着见它暗淡消散,未做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