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啦?不是下山找桃九玩吗?一副被欺负的样子?她不给你酒喝?师兄替你去教训她!”沈霁撸起袖子直接就要走,被张弦一把拉住。
她摇摇头:“没有,只是看见师兄,很怀念。”
“啊?哈哈哈,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不一直在你身边吗?”沈霁的大手按上她头顶,温柔的揉了揉。
头顶温暖的触感竟这么真实。眼泪夺眶而出,就算是幻境也好,就算是臆想也好,张弦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沈霁,埋头大哭。
怀里是他身上独特的清冽香味,说不出,但令人安心;手里抓着的是他化为金纹黑纱外披的百丈锦;他的心跳清晰可闻,可这一切都是假的。
面对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沈霁很是意外,手足无措片刻后终还是环住张弦,一手扶着她后脑勺,一手轻拍背心,无声安慰。
沈霁对外人寡言少语,他性子孤僻,不爱与人多言,但对张弦总是很有耐心,话也很密。
待她情绪平复,沈霁搬来两张凉椅,两人躺在上面,看寒柳花一片片打着旋落下,慢慢铺满一地。
临近黄昏,天际红霞铺卷,有鹤飞过,发出祥鸣。
“师妹,等会想吃什么?小月湖里的鱼还是山上的灵鸟,我看那只叫唤的鹤不错,不如给你烤了吧,修补修补灵气。”沈霁指了指还没飞远的云鹤,吓得那鹤差点掉下来。
张弦笑了笑,那时她总是拖后腿,被九垚重伤后内心更是既懊悔又愧疚,郁郁寡欢了很长一段时间。
沈霁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面上什么都没说,但以自己亦需静养疗伤之由搬来小月湖陪她。提出联合布阵想法的也是他,天天变着法逗她开心的也是他。
明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质,说的话却总是惊掉人下巴。他不知道自己这种反差很好笑嘛?
“我不吃,师兄,我想和你说说话。”张弦转头,认真的看着沈霁。
“嗯?好啊,那聊什么好呢?聊聊桃九怎么瞎了眼找个矬书生夫君?”沈霁微微勾着唇角,亦温柔的偏头望她。
张弦忍不住喷笑出声,桃九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是他俩的凡人朋友,虽离桃九讨夫君已过去十几年,但这事也被他们嘲笑了十几年。
笑过之后,心底是无尽的黯然。
“师兄,你知道吗?桃九已回归大道了。”她枕着头,格外认真的看着沈霁。师兄,你知道吗,你也不在了。
“人世沧海浮沉,最后的宿命都是化道,我们应为她祝福。”
“嗯,她以前说最想看粉黛雨,我出无畏城前给她作了一次术。”
“师兄,你知道吗?我现在不是以前那个只会拖你后腿的小废物了,我掌握了意念符,可以做到一念三千。”
沈霁已无声坐起,看着她,满眼赞赏:“我说过的,你天赋绝佳。”
“我此次出关,观宗主及长老们已有衰弱之相,九州魔祸四起,宗门能战者皆出,门中只留些幼弱后辈,假若我们不幸战陨,符术一脉可危,”张弦半阖眼帘,“他们说宗主之位传与我,虽有玩笑意味,但我下意识就逃避了,我在想,为何……不是师兄你呢?”
对面男子沉默不语。
“师兄,你为何离开得那么突然?为何割断百丈锦?明明我们还约好了,等我痊愈,再一起讨伐九垚。为什么,你一个人来此布下宝塔缚灵阵?我是绝不相信你会叛道的。”
面对这一连串似质问又似自语的问题,沈霁久久不语。
张弦不指望他会回答,这里终究只是自己的执念幻化的梦境,自己都不知道的答案,她臆想出来的人怎能答复?
寒柳花停在指尖,化为云烟。
越是沉溺幻境,里面的人与物质感越真实,反之亦然,铺在地上的寒柳花已消失,看来这幻境将破。
“师妹,还记得我与你说过,修者,自道来,归去道,我若非我,道亦我,你亦我,修者亦我,”沈霁来到她跟前,伸出手,“替天行道者,殊途同归,若我亦我,我们终相遇。”
豆大的泪珠顷刻滚出,张弦伸手,顺势起身,两人双手紧握。
利刃破空,将张弦手背划了个小口。
挨了这一下,她能确定,这和之前第一层迷雾阵中的“暗器”同源,是剑气。
沈霁低头看她手背上沁出的血珠,微微一笑:“师妹,该离开了,去吧。”
幻境一褪而净,张弦右手虚握,来不及反应。
“莫被迷了心智,看到的、听到的,只是自己的内心。”
玄衣少年抱剑立于不远处,清泠的声音如泉水,月光在他身后,染的周身晕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