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宗后山,八角亭内,男子一身白袍曳地,十指翻动,泠泠琴声从弦上弥漫开去。墨黑的长发松散地在脑后挽了个半髻,用一根竹形玉簪固定,侧脸藏在垂下的发梢内,看不清神情。
红衣女子跪伏在男子脚边,规规矩矩等他奏完一曲才敢抬头。
乍乍见到这张脸,九垚还是会被震惊到。谁能想昔日的劲敌有朝一日会变成自己的主上?虽只是脸相似,但这也太影响她的观感……
“万道盟的十层诛魔阵滋味如何?”溯阴将手收进广袖内,侧过脸瞥她。
“的确强悍,人家差点都要折在里面,幸好主上还惦记着九垚。”她仰望坐在石凳上的人,尽量摆出一副可怜又魅惑的表情。
溯阴似笑非笑,摸了摸自己的皮相:“对着这张脸你也能勾引得起劲?”
九垚嘴角抽搐,看来他什么都知道啊,索性也不装了,嘟嘴撒气:“您也知道啊,干嘛要装成沈霁的模样?”
“非我偏要如此,高仁慧本就与沈霁八成相似。”溯阴抚摸着脸颊,若有所思。
“您是说,”九垚眼神几经变换,“难不成沈霁本是高氏族人?”
“不过皮囊而已,世上长相相似之人并非均为血缘同宗,除非,他们有共通之处。”溯阴冷淡的视线再次瞟过来。
九垚明白为何魔君宁可冒被识破的风险也要将自己从万道盟灭魔狱中救出。只有她和沈霁交手数次还存活至今。
“与沈霁交手时,他的血能灼伤我,且他本人似乎也略通燃血术。”九垚沉思道,脑中灵光一闪,慢着,那个少年的血似乎也能。
溯阴对她脸上的表情很满意,勾起嘴角道:“沈霁的记忆我只断断续续复刻到部分,后来他封了所有灵感我便失去对魔元的感知。你似乎还想到了什么?”
九垚有些踟蹰,她知晓魔君一直在寻找神魔之战中缺损的一部分魔元,但退一步来说,谁得到魔元谁都能炼化,若她炼化魔元,到时修为大增,说不定魔界真要易主。
恶念只在脑中转了一瞬,突感喉间骤然被紧握,濒死的恐惧感也只用了一瞬便占据整个大脑。
溯阴只是静静坐在那里,甚至他都没动手,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凉薄的眼睛微眯,内中精光令人不寒而栗。
九垚艰难抬起手臂,没有探向颈间,反而匍匐着碰了碰他雪白的裙角。
示弱的信号发出,喉头的窒息感陡然一松,她疯狂咳嗽,大口呼吸。
“我能理解的,毕竟你是魔,若魔没有贪欲,便也称不上魔。不止你,其他魔,想必都打着这个主意才以身涉险前来人世的吧。随时取我而代之,这个想法很好。”溯阴笑出声。
“不敢,我只是为找乐子才来的,”九垚摸了摸颈项,“刚刚是想起一件事,之前在孤月崖,那个跟着沈霁师妹的剑修之血似乎也有灼魔之效。您看,这是为何?”
果然如此。他有些意外,但的确应在意料之中。那个剑修,初见便察觉他身上气息有异。如此说,沈霁退化至此?
“上古九脉,他一人便要合三家之能?”溯阴按了按眉心,止不住笑意,“这到底是要对付我还是给我送修为?”
虽主上说得没头没脑,九垚的脑袋也不蠢,前后联系起来,只觉魔血沸腾。沈霁没死,那个剑修小子便是他本尊?也就是说,魔元便在他体内!
“交给你一个任务,去接近剑宗小子,想办法,让他恢复记忆。”
“您不担心我吞食魔元?”九垚虽蠢蠢欲动,但也怕这是溯阴的诡计。
“若你有这个本事,魔界易主又何妨?”
好吧,她知道任务难度了。
红衣女子双手结印,随即凭空消失,寂静的山腰又只剩下一抹白。片刻过后,苍白的手臂上爬满黑色花纹,隐隐发散魔气,嘴角也流出一丝鲜红。
这具身体是高仁慧的,他占据之后,每次动用魔力,都会遭受体内被激发的燃血术灼烧魔元,的确难受,但凡间也再找不到另一具能承受他魔元的躯体,只能将就用罢。
这时就格外想念她,能熄灭燃血术式的特制茶。
至今仍不知她是哪一方的卧底,更不知清清茶汤的来源,这让溯阴有些许挫败,想着放她走,总会露出马脚,不料这傻子似乎走到了魔窟。
山下传来细微脚步声,溯阴止住烦躁的念想,面色不善的看向来者。
来人是天元宗宗主雾玉深,肥胖的中年男人摇晃着赘肉一步一阶往上爬,停至亭外三步远,恭敬地弯腰行礼:“老祖宗,儿来听命。”
这个年轻的男人虽来此不过二十多年,但雾玉深知晓他便是之前创立天元宗的开山祖师。天元宗换代过数次,老祖宗的面貌也换过数次,但这熟悉的似被深渊凝望的失重感却一如既往啊。
“万道盟即将有行动,你如何打算?”溯阴收起戾气,神色怏怏。
“天元宗人多势众,与其相斗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