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逢君被盯着有些不自在,心里纳罕道,这少年是怎么了?
忽然想到刚才他一碰到少年,少年就僵住的样子,暗道,莫不是这少年不喜人触碰?
可是他只是为了让少年尽快休息。
见少年还看着他,季逢君有些自责,毕竟是陌生人,有些排斥是正常的,便想他是不是应该保证自己不会再随便碰他了?但念头一转,少年又没说是因为这个,万一不是因为他呢?
便装作随便问问的样子,说道:“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君晏压下心中的思绪,察觉到刚才的失礼,要是在宫里,他早死了一百回了,真说不清为什么今夜他会出这么多的纰漏。
听到公子问他为什么,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借口,话到嘴边,却说出了最真实的那个:“小人只是想起了小人的娘,公子刚才给小人压被角,不禁想起了她。”
其实他在宫里面生存,早就习惯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半真半假的话才对自己最有利,这样流露出真情的话,他是很久没说了。
季逢君听了有些心疼,问道:“那你在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哭,也是因为想母亲吗?”
君晏自己都说不太清自己是为什么哭的,若真要问,他还真想不出来好理由,听公子这样问了,那些画面飞速地在他脑海里掠过,他有些难受,闷闷地应了一声。
听到少年的声音,季逢君不禁有些黯然,他也想他的母后了,轻声道:“那你娘肯定非常爱你。”
君晏强压着心中的酸涩,不想被察觉出异常,只简洁的答道:“那是当然,娘是对我最好的人。”
季逢君面上平静,心中却想起了很多事。
他把视线移到了窗子,起身,走到窗前。
修长的身影在月光的照映下落在了君晏的床上,他躺在床上没有动,微微仰头,看着那人的背影,只觉得此人分外孤独。
季逢君看着夜幕下,铺天盖地的雪花。
他的母后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走了。
甚至在他母后临终时,他都没能在陪在她身旁。
君晏偏过头,向窗外看去。
只见,在月光的照映下,外面的雪扑簌簌地下着。
君晏轻声问道:“公子很喜欢雪吗?”
雪——
他喜欢雪是因为他的母后。
季逢君的嗓子有些干哑,轻声答道:“我喜欢雪是因为我娘,听我舅舅说,我娘可喜欢雪了,她小时候没人能打雪仗打得赢她,她是最厉害的一个。”
君晏回道:“想来公子的母亲是个很快乐的人吧。”
那时定然是快乐的,如果不嫁入皇宫,她可能会快乐一辈子吧。
季逢君继续讲,像是在回答,又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言自语地说着:“她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只不过,后来她生了一场病,就再也玩不了雪了。”
他的声音有些无奈,接着道:“其实就算她不生病,她的身份也玩不了雪了,只是生病之后,她畏寒得厉害,连雪也碰不得了。”
君晏能感受到公子的心情很低落,但却不知如何安慰,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哪有不得病的呢?
季逢君接着说道:“小时候,我想哄我娘开心,就堆了一个雪人,然后我把我娘叫到窗前去看,我能感受到我娘真的很开心。”
“只不过,那个时候我身子弱,当晚我就发热了,我娘就说成什么也不让我在雪天出门了。”
君晏很能理解公子的母亲的做法,轻声道:“公子的母亲也是为了公子的身体着想。”
“是啊,后来我就陪着我娘一起在窗边赏雪,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雪花落下。那个时候实在是太好了。”季逢君说着,脸上带上了几丝笑意。
所以,他虽喜欢雪,但却很少出门赏雪。
只不过,现在,却没有人管他了。
他已经没有母亲了——
笑意中掺杂了几分苦涩。
夜,静悄悄地,二人不说话后,就只能听见雪落下的声音。
季逢君不愿再说,是因为他的母后已经去世,再说下去只有悲伤。
君晏不想多说,一是因为他娘已经死了五年了,二是因为他娘在养他之前就已经疯了,养他的时候,只有在分不清他是谁,把他当亲儿子的时候,她才会对他好些。
至于其他时候——那就更没必要再提了。
雪夜下,两人都不愿打破这份宁静,都想让对方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却不知道——两人的美好都是假的。
伤感慢慢下落,好一会儿后,季逢君转身看向躺在床上的少年。
只见少年乖乖地躺在床上,他的面色在月光的映衬下有些苍白,头发披散着,有些被压在了身下,眼睛里仿佛还带着湿意,可怜兮兮的。
君晏看见公子看着他,明明那眼神干净,没有一丝龌龊,他却发现他莫名有些心慌,不知道该怎样应对。
季逢君看着少年还没睡就有些自责——他大晚上的闯进人家房间,吓到人家不说,还打扰人家休息。
他轻声地对少年道:“时间不早了,你先早先睡吧。”
季逢君说完,便转身又坐回了床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