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推迟至酉末戌初,天际已然变为浓重的墨色,银盘高升,碎星棋布,照耀着人间的一派祥和。
清晖别苑后宅,海棠园褪去春夏生机,但有布局如此,依旧能在萧索中见得繁盛时的雅致景象。
园内一室正房,两间耳房,下方左右各一间小厢房,另设私库有一水井有二。整体看下来,算是地地道道的一户门庭,比起寻常百姓家中的宅院亦绰绰有余。
然而,这只是清晖别苑内部的一处园子。
原本像这样的园子,该是大户人家的侧室姨娘居住。还得是那种备受宠爱的姨娘,才能带着自己所出的子嗣和丫鬟,单立一院。
可惜萧让尘没用,年岁二十好几了,仍孤家寡人。就算购置了一套大宅子,也只能院院清冷,四下漏风……
早在宋辞刚搬过来的时候,正后院住有萧让尘陆行川两位外男,另一处离正院近的华春园事先留给了陆夫人。
无奈,琼姑姑思来想去,又不好让她跟丫鬟们挤在一起,最后将她安置到了静谧风雅的海棠园。
偌大屋房空院,素日里孤寂清冷。今夜,倒一反常态的明烛高燃,人气儿活络。
本着“光明正大”的避嫌原则,墨风辰云如门神一般,一左一右戳在屋门口。息竹和琼姑姑以及帐房管家等统统被叫来,今夜一同聚在了海棠园里。
宋辞搞不懂他叫人为什么叫的那么杂,有看家护院的,有仓房理账的,还有府里的管家,正院的几个丫鬟,甚至全府上下最得脸的芳琼两位姑姑都尽数到场……
她没多问,萧让尘也没主动解释。
但事实上,看似风平浪静的别苑,其中悄然藏匿着许多复杂的关系。
现如今在府里做事的下人,男女老幼台前幕后统统算上……有一部分是他从京中带过来的,另一部分则是搬来北境后现买的。这两者,从心境上就给人两种不同的感觉。
现买来的忠诚与否尚未可知,只能让其做些边缘的粗活,万不敢让他们接触要事与底细。
京里来的多半是王府老人儿,用了很多年,知根知底,可以完全信任。
像他这么周密谨慎的人,定是要做的万无一失,所以便将几人安插在府内各个或明或暗的位置,以掌控全局。
自然,这些内幕,后入府的新人全然不知,尚以为大家都是一样的,免得离心。
至于今天到园里来的一批,毫无疑问是萧让尘的心腹。
但即便是心腹,他也不愿两人的独处时光受到他们的打扰,无奈外面天寒地冻待不住人……斟酌过后,只好将他们安置在下屋厢房和一侧耳房。男人们一间,女人们一间,用食喝酒打牌,或享用茶果蜜饯,闲聊家常……
有了这番精心谋划的完美遮掩后,萧让尘和宋辞的这顿火锅,才算是正式开始。
屋内,两人围坐在方木桌案的两边。从对视到各自垂头,到彼此尴尬偷看,欲言又止……
久久,仍空留屋外欢快热闹,屋内羞于启口。
那小桌,本是用来盛放茶壶茶杯的,或也有勤奋好学的,在上面读书写字。
它能用的地方不大,支上火锅再摆放些肉盘菜盘,便塞的满满当当。
锅内橙红色的汤底咕嘟咕嘟翻涌着,泡泡碎裂的声音合着水声,均匀持续的在两人之间蔓延。
萧让尘无任何意味,只是垂眸视线刚好搭在锅底上,幽幽道:“原我还担心你没吃晚饭,半夜会饿的睡不着……”
他余尾音飘散,才缓慢接上后半句:“显然,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你还真不亏待自己……”
“我可没花府里钱啊!”不知怎的,宋辞听到这话指天发誓,当即解释起来:“这些菜啊肉啊,还有辣椒油盐都是我自己买的!”
“准确来讲,有些是我自己的,还有些我没有,暂且在膳房拿来,后去账上补了银子。”
萧让尘抬起头,就那么看着她,与她的激动形成鲜明的反差。
“不用补银子。”他想了半天,终还是摒弃冠冕堂皇的说辞,直接说给她最实惠的。
宋辞却放下发誓的另两指,用食指对他左右摆了摆:“不不不,那可不行。”
“要让陆家人知道了,我岂不是更抬不起头来了!我虽没他们奢豪,但这点志气总还是有的,我不缺这点银子!”
萧让尘心想,他们知不知道的,又能怎样?这是我的地盘。只要我点头,还没人敢作死的说三道四。
再说了,大家大业的,吃点喝点怎么了?
能吃是福!
他僵硬地牵牵嘴角,没有多言,内心却仍是纵容的。
虽然那神情看起来有些怪,但他不是装模作样,而是发自内心……他且当成是笑意去给予。
言谈间,尴尬缓和了许多。
宋辞重新咬着筷尖,有点不好意思:“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吃呀?过会汤底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