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宋辞身侧轻轻摇动的折扇应声止住,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此时,车轿上方的边角处,两个高悬的烛笼火光飘曳,用微弱的光线将折扇的影子投在宋辞的身上。
她顺势望过去,只见那温润无暇的镂空象牙白扇骨上,有细腻的水墨扇面做点缀。
从前宋辞只识得扇骨,且刻骨铭心,至于扇面,今日还是头次近距离见得。
孤山野鹤,墨色时浅时晕,其余没有群峦青松,没有层云流水,更没有任何人文景致,空留大片的清寡。
它曾经以十分强势的姿态横空闯进她的生命,拯救她于水火……可她却时至今日,才观清它的真颜。
“这不像是陆行川的扇子。”她注视着它,沉沉低语。
当然,这仅仅只是宋辞的猜测,觉得无论从哪方面看,这把扇子都不像是能符合陆行川喜好的类型。
不过也有另一种可能——没人规定谁拿来用,就一定要是他自己的东西。
当初陆行川和萧承钧同行而来,共乘一辆马车,也许萧承钧的扇子放置在一旁,被陆行川顺手抄起也未可知。
对宋辞来说,具体是谁的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在她眼里,萧承钧是聪明人,他应该明白她的言外之意才对。
宋辞将视线从折扇上移开,侧过脸,静静地看向他。
轿外,车马的銮铃在行进中发出均匀清脆的响动,混合着马蹄的哒哒声,既有赶夜路的忙碌仓促,又能从中体会出一丝旅途中的安宁,可谓是有种忙里偷闲的矛盾。
萧让尘将手腕小幅度一甩,收起扇子,视线移开。
半晌,没回头,只淡淡道了句:“是我的。”
他在思索,在犹豫,在衡量自己与陆行川各自在她心中的重量。
曾经他性子别扭又冷傲,不想也不愿强出头。但东街那次,鬼使神差而起,中途推给陆行川收场,最后将错就错而终。
本以为陆行川对她产生了好感,她亦因搭救之恩对陆行川另眼相看。两人气氛一派大好,他也算是间接促成了件好事。
可谁能想到,随着后续与宋辞一次又一次的相处,他发现那并不是他的解脱,而是三个人共同的劫难……
是放弃?还是勇敢?
是放弃?还是铤而走险?
是放弃?还是……孤注一掷?
他在无人之处反反复复挣扎了无数次。
直到他后知后觉:好像,她也没那么喜欢陆行川。
好像……她也没那么讨厌自己。
所以此次回京,他才会赶在临走前,冒着风险护佑帮助她,并在去金府的路上向她提出共同前往京城的邀约。
她若答应,皆大欢喜。若没答应,他也能在最后的时刻再陪她一程。
然而没过多久,一切脱离预想,失去控制……他在她对遐州清晖镇这个伤心地毫无留恋的时候,无声拿出这把扇子。
所幸,成功勾来了她。
但与此同时萧让尘也在担忧,因为这把扇子背后的故事很复杂,牵扯到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那勾她过来的理由,究竟是面前的他?还是远在京城的陆行川呢?
恰逢今夜她问出了口,受私心作祟,他也不愿再继续隐瞒,那无异于替他人二做嫁衣。
他萧让尘平日里是虚怀若谷,是目空无物……可当面对他珍视的人或事物,他锱铢必较,他分厘必争!
宋辞听后点了点头,“哦”了一声,眨巴眨巴夜幕中流光闪动的明眸,又问道:“东街那天,你没有袖手旁观,对吗?”
她很聪明,没直接问“那天救我的到底是你还是陆行川”?
之前听他说起过,他是陆行川的伴读兼好友,两人的关系一定既要好又微妙。
宋辞不会让他为难,也不会逼他背刺朋友……哪怕说出是谁救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若真的被冒名顶替再拆穿,总归还是不好的。
况且,当时是谁出的手又能决定的了什么呢?
宋辞只想在今时今日,在当下,听他亲口说出他心里有她,听他在追溯久远之前发生的事时,告诉她:是的,当初我是愿意救你的,我当时是在意你,担心你的……
只要让她感受到那句“愿意”,不管是直白还是隐晦,甚至她都不管当时当刻东街是何情形。
哪怕当初萧让尘真的内心毫无波澜,冷眼旁观……可人总是会变的,他那个性子不爱管陌生人的闲事,情有可原。可经过两人长久以来的桩桩件件,一次次出生入死……
若他改了心意,哪怕小小的对她撒个谎,把曾经的冷漠改为热心担忧。
宋辞想,她是不会生气的,反之还会为此窃喜。
“嗯。”在她迫切滚烫的注视下,萧让尘用余光瞥了瞥她,随即立刻转回来,目不斜视:“那不入流的小子专横跋扈,当街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