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伏,中原腹地一夜之间被暑热肆意席卷,令人无处躲藏。
宋辞在留宿的客房里翻来覆去,身下的被褥像是冒火一样,与肌肤相触散发着滚烫。
在原主仅存不多的记忆里,北境的盛夏午间炎热,可早晚温度骤降,却是极为凉爽的。
不像这所谓的都城,分明刚进头伏不久,便热得没晌没夜……白日暴晒,晚间闷窒,睡在床榻上简直就像是通了电热毯一样!
“呼……”
她有些喘不过气,卷了卷自己的褥子,翻身铺到了地上,试图得到片刻清凉。
“睡不着吗?”借着微弱的皎洁月光,何盼平躺着偏过头,空气中响起了她的低语。
宋辞叹道:“太热了……”
“嗯,今年热的是比往年要早。”盼盼很自然地与她随口闲谈道:“明天我去问伙计要两铺席子,睡在上面能凉快许多。”
宋辞听到“席子”,虽然迄今为止她尚还没见过西丘的样式,但脑中已然回忆起了幼时在乡下外婆家,被凉席支配的恐惧。
草席不够凉快,睡在上面没一会还是发热。竹制倒是凉快,不是夹头发就是夹汗毛,更甚一不留神还会夹到肉!
现代尚且如此,何况是古代平民呢?用的凉席又会好到哪去?若编织的不整齐,边边角角带着毛刺,搞不好一翻身,给皮肉割出个口子也是有的……
想到这,宋辞浑身一麻,缩了缩肩膀:“不用了不用了,取一铺吧,我睡不惯那个。”
“不会吧?”盼盼很诧异似的:“你这么多年从来都不睡席子吗?”
她侧躺在床榻之下的地面,有薄薄的一层月光从窗子透进来,温柔地披撒在她的身上。
宋辞笑得娇憨:“我们北境的夏日不热,有时夜里还要关窗睡呢!”
“怪不得。”盼盼话中没有嘲讽的意味,只是在惊于两地差异的同时,对她感到心疼:“你说你这又是何苦!大老远的从北境跑过来,本能舒舒服服的安置在京里,旁人想求还求不来……结果你呢?非要拒绝陆公子的好意,在这自讨苦吃!”
何盼这句话并不涉及婚配嫁娶那种高度,只是怪她不肯接受陆行川善意的安排,说她有福不会享,非喜欢受罪。
“身为你的朋友,又是都城人,以他的能力,为你安排衣食住行不过是尽地主之谊,我觉得你倒也没必要避如洪水猛兽。”
“就像我一样,我也是你的朋友,虽说不成什么大气候,比不上侯门贵子。但倘若你来京后真的没有住处,我也会让你住在我的客栈里,照顾好你的餐食穿戴与住宿。”
“换成陆公子,那也是一样的,你把心思放得开一些,不要纠结于男女之分,只单纯的当成朋友就好啦!”
“等你在都城一切都安顿好,我也能放下心来,尽早回到安宁镇上去。”
宋辞一向是自觉自省的性子,经盼盼这么一说,便开始反思是不是耽误了对方原有的生活:“一晃四五日过去了,眼看事情也没个尽头。现在客房住着,餐食顿顿给送着,我也慢慢适应了这种生活,即便是一个人,想来也不打紧的。”
“我倒还好,但你的客栈不能长期无人打理。要不然你先回去做一做交代?等什么时候陆公子寻我去打马球,我若推脱不掉必去不可,一定提前叫你,怎么样?”
何盼听闻,暗中垂眸思忖,屋中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从她认识宋辞起,原本没有抱着任何私欲目的。直到后面各种权贵陆续出现,她也只是庆幸自己结识了一位好朋友,以后或虚或实,或面上的炫耀,或实际的助力,总是有利而无害的。
包括这一刻,她也从未想过要在宋辞身上过度谋取什么。
何盼认为宋辞是个好姑娘,热心不失聪慧,坦诚不失细腻,貌美柔婉,坚毅勇敢。
初次见面奠定的基础,会在很久的时日里影响着对一个人的印象。
盼盼真心希望这个与自己志向脾气相投的朋友过得好,希望她扶摇直上。
同样她也有她的判断。
陆行川的态度若不是故意伪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倒也不失为宋辞的最佳之选。
“嗯。”想到这,床榻上的何盼轻应一声,回答道:“好吧,那我先回去。不过你也别硬撑,一旦觉得在这里过得不如意,随时回到安宁镇来。”
何盼是个拎得清且务实的人。
哪怕她百般为陆行川宋辞两人说合,却从未想过要抛掉自己的人生,跑去别人那里改过另一种生活。
不管宋辞以后是侯府贵妾还是侯夫人,即便是皇后……她也无法插足到宋辞的命数里。
属于自己那条路,还得她继续往下走。
不过,要是可能的话,遇到困难找宋辞帮帮忙,让路走得更顺些,这还是可以的。
如此,她认为她留下对宋辞没有太多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