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狠不下心,最终还是接受了嬴政的决定。
“那就到他好起来为止。”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嬴政第一次对她露出了笑容,非常浅的,有些克制的笑着,嘴角还有小小的梨涡。
口袋里的那一对断玉也莫名的发出了叮咚的声响,那样空洞而悠长的声音,在曾经在重要的转折点中出现了两次,都是好的预兆。
她伸手抚摸口袋里的断玉,断裂处还是那样锋利的,即使手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茧子,戳起来也有些闷闷的痛。看着嬴政抱着小狗小心翼翼的赶路,洪晴拨动断玉不断的碰撞,听着那些闷响,不断的回忆耳边那声叮咚是多么的截然不同,用这样的方式去安抚内心愈发强烈的不安。
自从洪晴意识到岸门可能是属于公子子胜的势力范围,曾经无数次的想过要转道去咸阳,最后都选择了咬牙忍着。不是因为说出口的话难以收回,而是意识到两人终究势单力薄,去了咸阳,大概率是被抓起来操控的下场,对嬴政的未来限制太大。反倒是子胜目前应该还没有见过赵夫人,不了解嬴政的相貌。他手下唯一曾跟她们打过照面的杀手也是尾随着两人行路的痕迹来的,还没来得及见过嬴政,她在赌对方还没有将自己的画像递回去,这样在岸门隐瞒身份了解形势,再做后续的打算,反而也许能为嬴政争一个堂堂正正回王宫的机会。
一路前行,十几天眨眼就过去。
魏国行路的文书她早就扔了,在秦国没有身份,虽然增加了嫌疑,但也提供了做些别的事情的可能。仔细想了这许多天,她终于寻到了一个不太恰当的办法,就是嫁人。
秦国是以户为单位管理的,并未落实到个人,不论是城区还是村落,往往都只统计家里男丁的姓名,甚至大部分的平民都只有姓氏,没有姓名。
洪晴的身子是十七岁的年纪,在战国时期已经是嫁为人妇的年纪,如今带着嬴政行走,就算装作姐妹,也明显异于普通百姓。嫁给一个平民,有了婚姻关系,往往代表着对制度的顺从,带着嬴政就方便了许多,只不过这人生第一次结婚,只为了伪造个身份,她心里总是过不了这一关。
但她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带着嬴政在山里躲一辈子,他是注定掀起滔天巨浪的蛟龙,得入海,不能逃。
自从下了决心,在行路中经过村落,洪晴都会多观察一些,秦国重军事,奖励耕战和军功,有能力的年轻人往往被国家认可奖励,条件好,自然也就早早有了妻室,剩下的实在有些看不过眼去,再怎么咬牙也下不去手。
眼前这个村落已经非常靠近岸门了,相对比较繁荣,人也多一些,她仔细看了一圈,最终挑中了一个瞎子,眼睛看不见,不论洪晴做什么都会方便一些。
嬴政心细,发现了她总是在打量行路过程中村落里的男人,不高兴了好些天,如今发现她正观察一个瞎子,终于忍不住找她讲起来。
“老师,你最近很奇怪。”他说话总要绕弯,好在洪晴已经听的习惯了。
“哪里奇怪?”洪晴要为了一个户籍结婚,心里总是有些不平的,虽然知道这是自己的特定不怪嬴政,却还是有些别扭的情绪,不想完全顺着他意来,装作听不懂。
“总在看不值得看的东西。”他很认真的说着,见她不回应,又接着补充。“老师是蓬莱的仙人,聪明又有计谋,学识也远胜于寻常的夫子,若是入朝为官,必然是国之栋梁。可最近总是在看一些男子,人似乎都入世了一些。”
他的确会说话,把这种对庸俗的,低头和对规则的臣服形容成入世,用最温和的方式指责她。洪晴却一点也不生气,甚至有些高兴。
也许嬴政并不真心觉得她是国之栋梁,但嬴政真心觉得她应该有一份自己的事业,她的全力应该奔赴在个人的发展上。
他认为她是完整的,这是她先前从未获得过的认可。
似乎过了20岁,恋爱结婚生子就成了一个女性人生价值的一部分,甚至是最重要的那一部分。即使是她尊敬的父母了,也总在催促,责备她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她觉得那样不对,但无人倾诉。嬴政只有九岁,却站在了她这边,把洪晴当成了一个完整的人,而那些男性的存在都是附加,他不满意洪晴为了这些附加被牵绊。
“阿政,你很聪明,但我是有原因的。”她坐下来,抱过小狗,示意嬴政坐下。男孩不坐,用不认可的眼神瞪着她。
“我们需要一个安全的身份。”她笑着说。
嬴政愣在那儿,过了好久才点点头,在她身边坐下。他听懂了,选择接受,但眼神空着,就好像失去了灵魂中的某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