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的其他人诉说心事,但仔细一看才发现,他们都距离你很有一点远。你搭话时要扬高声音才能让别的人听清楚。你意识到他们也像你抵触那些老兵一样抵触着你:一个年纪轻轻又偏偏职位极高的人。而意识到你是这里的异类后,你自讨没趣地不再说话,安静地仰起头、观赏头顶天鹅绒一样漆黑神秘的星空。
——有一个人一定也在这么做。这个人或许是你的哥哥,也许是你的老师,也许是远在罗浮地衡司办公的景周,不管谁都好,他们如果还记得你,刚好想起了你,一定也会像你想念他们一样想念着你。
你就这样安静地坐在篝火旁,或仰望着夜空发愣,或思考第二天战局的对策,就这样度过了七十年。
但你在七十年里并没有假设过这种情况:这个人是持明龙尊,丹枫。
你发现丹枫的时候,他正由剑首镜流护送、迈步走向腾骁将军的营帐,周围人声鼎沸,议论纷纷。龙尊备受尊崇,他亲临战场无疑令军心大振。而你知道认识的朋友来到战场,心情是相当复杂的:你庆幸终于有人可以同你说话解闷,又忍不住担忧这片战场对他并不友好。
“那你实在是多虑了。”
你回过头,丹枫双手环胸,正踱步至你身旁。
他冷清的声音让你倍感亲切。实际上,除了腾骁,你没什么人可以说话,而对腾骁将军,你也不好说公务之外的事,每次催促对方好好吃饭休息、你都会非常轻松快乐。
“我既来此,自然胸有成竹。”他说。
“你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没问题。”你有意哄他,果不其然瞧见他脸上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
丹枫看出你的想法,在你身旁盘腿坐下。你有点惊讶,没想到他会直接坐到地面上,但只觉得对方是想平易近人一把,因而并未多言。
“龙师惹人厌烦,还是你说话让我欢喜一些。”
“那我是不是应该感谢龙尊大人厚爱?”
“哦?倒也不必。”丹枫说,“你迟迟未归,丹鼎司栈桥前三两团雀无你做伴、甚是担忧,缠着我要来一探究竟罢了。我央它们不过,只好来此。”
“……战事胶着,我未曾料到。不过,倒是同样心中挂念。”你愣了一下,品味到对方暗含的关切心意。
“嗯,哪里敢叫大忙人想?”丹枫哼笑一声。
夜风送来他的呼吸,你感觉周围的空气都隐隐温凉下来,侧过头去、平静地注视着他。他的心情不太平静啊,是因为你过分专注的视线吗?丹枫绷紧下颔,像是在与自己较劲一样,他闭着眼,双手搭在膝上,坐在篝火旁汲取这寒夜里稀少的温暖,长长的睫毛却颤了颤,就像察觉到你的目光、有点不知所措似的。你顿时有点好笑起来,长时间紧绷的心情放松了许多,但并没有戳穿这件事让他尴尬。
“你来支援前线,龙师那边是如何说的?”你转移话题。
“一如往常,各执一词。”丹枫面不改色,说,“哦,他们倒还惯会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指责我一意孤行,必将付出代价。他们如此想倒也有点道理,只不过与我的道理并不相通,是以……”
“是以,你又当耳旁风了。”
还在罗浮时,你与丹枫的交集不多不少,在与丹鼎司打交道时,对方总能恰如其分地帮衬一把。因此,你对他的强势作风有所耳闻,甚至有推波助澜的嫌疑。丹枫将龙师的话当做耳旁风,你只当午餐又吃到青菜——这种消息已经让你习以为常、心无波澜了,实在没什么值得在意的。
“我不过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怎么从江姑娘口中说出来,倒仿佛我很听不进人话一样。”
“倒也不是。”
话虽如此,但你们两个人都很清楚,如果龙师完全无可取之处,丹枫就不可能继续留着他们了。因此,你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这话,丹枫只抬眸瞥你一眼,随后也跟着似是无奈地笑了一下。
“当我没说吧。”你随口补上一句,便顺势将这个话题翻篇。
你们两个人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注视着身前热烈的篝火。夜风习习,火焰飘摇,温暖的空气从衣袖领口钻进来、紧贴着皮肤,你下意识裹紧了衣服,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火光映在你们两人脸上,显出一点温情来。你看着丹枫被火光照亮的脸,目光细致地描摹对方冷清如月的眉眼,他眼底的艳红弯了弯,那双苍青色的瞳孔便同样注视着你呆愣的脸。
“江姑娘,”丹枫不笑时,冷峻的五官在火光映衬下显得有点残忍,绷紧下颔的模样就像要做出艰难的抉择一样,“我听腾骁将军说,你不苟言笑,总是沉默又按部就班。我很好奇,你笑起来分明很好看,为何现在总是沉默,也不爱笑了呢?”
他丢出的问题无疑是残酷的。
这个问题逼迫你去思考你的现状,逼迫你面对内心的不堪。他当然知道这有点残忍,但他非得残忍不可:否则,难道要让他见证寒夜中的火焰熄灭,放任一个人灵魂中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