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冶大炼会场设置在工造司洞天的格物院一带,工匠赛场则在镕金坊内,两处距离工造司出入口的停舟坪——玄机坪并不远。
工造司作为六司之一,常有大宗器械物资在此处堆放,玄机坪也比旁的地方修建得更加气派。而盛会将近,观赛者来往络绎不绝,玄机坪这偌大地方也清理出来、供人员往来,以免造成堵塞。
而格物院作为工造司工匠们休憩之地,其中不乏手艺精巧者开起了以拿手巧物为招牌的店铺。将会场设在此处,一是希望等待结果的观赛者不太无聊、能在附近打发时间,二则是借此让那些工匠小赚一笔。
镕金坊则是工匠们工作的地点,设备材料一应俱全,是最佳的比赛场所。
——你有一段时间常常出入此地,与前任百冶商定武器的设计方案,遗憾的是你们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因而你也往往带着奔波一天的疲倦,趁着夜色,伴着颇有节奏感的打铁声离开。
在百冶大炼正式开始之前,春霆卫负责巡防的士卒便已到位。而参赛工匠会最迟也会提前一天抵达罗浮,由天舶司安排的接待使带领,在格物院内暂且安置下来,等待比赛开始。
因此,在满是天舶司接待使的玄机坪星槎站台,你抱臂等待的身影格外突出:一向公务繁忙的云骑骁卫来玄机坪做什么,何方神圣竟然需要你亲自接待?
但无论旁人如何猜测你的意图打算,你站在围栏前,低头俯瞰云海、凝视远处繁华的夜城时,脑海中的想法十分简单纯粹:应星还没到。
***
黑发青年终于匆匆而至,身旁并无友人说笑,在朱明仙舟的庞大队伍里显得有些突兀。
他穿一身黑衣,金纹细致、像振翅的青鸟,过长的白发用花簪挽起、垂下的部分随风摇曳着,感觉到有人在看他,很快就顺着目光找到了站在围栏边的你。
你靠在站台的广告栏上,双手抱臂,在一众热情友善的天舶司接待使中显得十分突兀。
在战场上几经生死的骁卫,就算神情语气都温和友好,也免不了在气质里透出几分肃杀来,尤其目光在众多工匠间逡巡时,不像是在寻找,倒像是在审视,令人毛骨悚然。
应星对上你的目光,像在面对拥有纯粹杀意的、出鞘的利剑。他想起上一次见面时并没有这种感觉,只觉得你待人温和,就算身上有杀伐之气、却也并非无法接受。
这一次不一样,难道是因为这一群人中有你的敌人?
很快,他敏锐地发现这道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中的锐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安定与轻松。
你在天舶司接待使和来自朱明仙舟的众多工匠面前叫住了他。等你靠近,应星才有机会细致地观察你:穿了一身蓝色日常款式的衣裳,长发用两支振翅凰鸟的金钗挽起,两手空空,一副等到了人、心中一块巨石落地的轻松模样。
青年心头一动,觉得这对金钗做工精致,款式也新颖,确实是年轻貌美的女子会喜欢的。但说到底,还是他的手艺更胜一筹,若叫他来做,这凰鸟振翅欲飞还不够,还需能停歇顺羽、衔花弄珠,才称得上美妙。
“应星?你来了呀。”你和他打过一声招呼,便转头和天舶司接待使说话,“这位应星师傅便由我领着进工造司去吧,你只管继续带领朱明仙舟的其余诸位进去安置便是。”
应星原先在想这钗子落到他手中该怎么做,一时疏忽,错过了拒绝你好意的最佳时机,当下也不好再说什么“不必”和“多谢”。
他点点头,算是应允,转过视线去瞧朱明领队的工匠。那位公输师傅脸上有点惊讶、随后显出一点考量来,没有反对,摆摆手便算他知会过了。
目送朱明仙舟一行工匠越过门前云骑,走入工造司,应星才收回目光。
他这时才发现,你对周围的议论纷纷习以为常,就连举起的相机也被你直接忽略了。
你沉默地等待他将注意力挪到自己身上,并没有出声打断他的思量。
“应星师傅初到罗浮,感觉如何?”你问道。
不如何,除却各个地方的架构、机巧的设计,他随接待使赶路,根本没注意旁的细节。
但应星本能地觉得,你并非在询问他对罗浮仙舟构造的看法,因而没有立刻拿出答案来。
紧接着,他便看见你背手走回到围栏边去,凝望触手可及的无边云海。
“应星师傅的经历,我有所耳闻。我来此是受将军之命,对你照拂一二,还请不要急着推脱。”
你如实相告,希望对方能接受你的好意。
“近来罗浮舆论压力颇大,正值多事之秋。但应星师傅只管放宽心准备比赛便是,神策府自能将这纷纷扰扰处理妥当。腾骁将军与怀炎将军有几分交情在,因而特命我前来告知于你……虽说过程难免坎坷,但结果总是美妙的。”
应星听出你的意思,知道你是希望他不闻窗外事、心无旁骛准备比赛,但心里终归不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