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半被饿醒,半被疼醒的。她察觉到有人坐在她的床边,便转头望去,坐在那里的是一个儒雅文雅的公子,约莫二十多岁,穿着一身灰色长袍,看上去安静而沉稳,乍一看只是一个饱读诗书的贵族公子,只是唯一一点奇怪的是。这位公子的眼睛上围着一块白布,盖住了整双眼睛,在脑后打了一个结。
那位公子旁边坐着一个学者摸样的年轻男子,也是一副书生打扮。
那位目盲男子听到声音朝她的方向偏了一下头,“是这位姑娘醒了吗?”
天下想要起身,一边的侍女很有眼见力地扶她坐起来,顺便在她的后背垫上了两个枕头,让她坐的舒服些。她小声向侍女道了谢,她自己身上之前被贯穿的穴位都被止血消炎的纱布包扎上了,包扎的最严实的是她的右臂,从胳膊肘到手腕,到手掌,厚厚的一层纱布裹着,只露出了五根手指小小的一截。她想尝试动一动手指,可是她的手指就像静止了一样,屹然不动。
于是她就只能保持着被包扎的右手,然后左手成拳,在右手掌心出抵着,当作抱拳礼,然后不卑不亢地望着那两个人,“在下厦天,多谢两位仗义相助。请问怎么称呼?”
她知道这一救命之恩是不小的恩情,如果师傅知道了,他不会把这笔恩算在无双城帐上,但一定会记到自己帐上,可天下不想这样。
她自己的恩,她自己还。
说是她倔也好,死脑筋也好,还是经历了死里逃生一遭长了心眼也好,天下在她履行完承诺,回到无双城之前,都不再会是天下,而是一个名叫厦天的散人。她不要把无双城牵扯进来。
“在下白崇,这位是凌邵翰。我们碰巧路过,遇见姑娘晕倒在溪边。”白崇只是淡淡的笑,“厦姑娘饿了吧?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一边的侍女低头端上来一碗粥。
青菜肉丝粥,配小菜。
天下眼瞳微微一缩,觉得心脏一紧,然后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就给出了反应。毕竟是自在地境的身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翻菜盘子不是什么难事。就是可怜了那个侍女,被她吓得跌倒在地,那粥洒了一地,装粥的瓷碗也被摔在地上碎了一地,在一片寂静之中,那碎片在地上晃动的声音显得着实有些大了。
凌邵翰皱起眉头,微微有些不快,但是在一旁的白崇按下了他。
他们遇到天下的时候,凌邵翰和他描述说那个姑娘倒在一匹被剖膛破肚的马边上,手里死死地扒着一柄短剑,背着一个剑匣,右手的手腕露出了白色的骨头。白崇看不到,只能闻到铁锈般的血腥味。要不是大师父说这个女孩子还有一口气吊着,他们怕是以为这个姑娘已经死了的。
白崇很熟悉这样的反应,在他七岁那年双目失明的时候,他也有一段时间对端上来的茶水拒之不饮。即使现在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当初七岁失明的时候他也只是个孩子,也发过火,砸过东西,也歇斯底里过。
所以白崇明白。
他都明白。
他让侍女收拾好碗筷,“姑娘不想喝粥,那其他的流食想不想吃?鱼汤喝吗?”
天下想和他们说对不起,可是张了嘴却觉得气管里像吞了冷冰冰的刀子发不出声。她又尝试张了一次嘴,发出一声像漏了气的风箱一般的「喝的」。
府里的人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便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熬的雪白的鱼汤。天下抿了抿嘴,却是没有了张嘴的勇气。她觉得自己呼吸越来越急促,凉飕飕的空气灌进她的肺部,身上的被子很轻很暖,背后的靠枕也又软又舒服,可她的背后却被冷汗浸湿了。
如果这是另外一个陷阱怎么办?
如果他们和夜鸦是一伙儿的怎么办?
如果…
“这鱼汤闻着倒是很香,我也有些饿了,麻烦也给我来一碗吧。”白崇看不到他身边凌邵翰有些诧异的目光,“不必麻烦后厨再去做了,直接从厦姑娘这碗里匀一小碗给我吧。”
天下觉得白崇是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是在看他的。他能想象出来自己这个时候的眼神吗?她不想多说话,就只能说,谢谢。
然后在不知道是尴尬还是和平的沉默中,两个人默默的喝起了鱼汤。一碗汤下肚,四肢百骸的寒气似乎都被除了大半,感受着逐渐找回一点点温感的四肢,天下觉得脑袋里紧绷的琴弦被扭松了几圈。
就在这个时候房外走过来一个人。
天下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她望着那个人,目不转睛。
她没见过这个人,但是她听说过这个剑势,所以认出来了。
“你是怒剑仙?”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那么剑仙一怒呢?
有剑仙一怒,曾引满山繁花无数。
也有剑仙一怒,引得漫天雷鸣风舞。
而有一位剑仙一怒,竟能破万军,杀千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