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下来,谁也不想做那个傻乎乎的出头鸟。
更要命的是,一个月的粮食已经快要吃完了。城里是真正意义上的揭不开锅了。如今每个士兵一日只能得一勺米。你说那些老弱病残?那些青壮年都没饭给他们吃了,谁还顾得上那些妇女儿童?
梁军虽然还未攻进来,但每日却也还是会进攻的,多的时候一日要打十几不带歇,一城里四面八方地有进攻,有时候人不够了,妇女都得顶上去,谁管你是不是饿着肚子?
张睢到后面没办法,看着他奄奄一息的兵,吩咐手下说,“把战马杀了吧。”
这么多天终于有肉吃了,真正高兴的就只有什么都不懂得小孩子,天下看着朴安安高兴地合不拢嘴,要是还有力气,他应当是会跳来跳去蹦着唱起歌来的吧?“爹!娘!小天姐姐,咱们有肉吃辣!”他好夸张地朝明明什么也闻不到的空气里洗了一大口气,“好香呀————!!”
等了这么久,没有等来援兵和物资,却等来了飘着肉末子的热汤,当然,只有守城的壮年士兵才吃的上马肉————也就那么一小口————他们只能喝的上一点汤。其实这说明什么,大家心里都已然知道了。
————所以说,高兴的只有小孩子。
天下在最开始的一周,也就是虽然拮据但大家还吃得上饭的那一周,认真地想过要不要带着客栈的一家老小寻个晚上逃出城去,事实上并不是没有人逃。想逃出去的人第二天就被守备的士兵砍了脑袋威慑三军。想逃的人本来就不多,毕竟军民一体,这城墙上负责守着的,本来也就是武定城里的人,他们的一家妻儿老小都和他们一起在城里呢,哪里逃得掉?上了这么一出,更没人敢吱声说逃。
不过这一点对天下来说倒真不是什么难事儿,这些守城的离金刚凡境都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如果她再带上三个人,能不能出去倒真不好说。
她踟蹰了半个月,在城里和这群剩下被捆在一起的人同吃同住。她不懂兵法,但会上点医术,接过别家妇人递过来的干粮,抬过断了腿的士兵,给高烧的老人磨过药,安慰过吓哭了的孩子,那些在这半个月里和她建立起微弱的联系的男、女、老、少、孺….让天下恍然间想起曾经那个在澜沧江边如他们一样等死的自己。
要逃走吗?她问自己。
她的时间何其珍贵,五年,莫不是要耗在这里等死?开什么狗屁玩笑?
这又不是北离,不是她的城,关她什么事?
那就这么把这一城的弱小无辜扔在这里等死?
两万多民众,四千多妇女,三千多个孩子,四千的青壮年士兵,八千多的老人……她做不到啊。
天下曾经在无双城呆着时,在她经历的那么多赈灾经历里,她不是没有去过闹饥荒的城市。可在武定,这是她第一次真正体验饥荒的感受。
战马吃完了,该吃什么?
罗雀掘鼠。
对,没听错,麻雀老鼠昆虫,烤熟了都能吃。
曾经听说过一道菜,叫三吱儿。就是盘子里放一堆刚出生下来的老鼠崽儿,还没长毛、没开眼睛的那种。你伸出筷子,夹住它脑袋,吱叫一声。然后蘸一下酱料,再吱叫一声;最后咬在嘴里,再吱叫一声。一共三吱,所以称三吱儿。据说最后汁液漫流,相当可口。在南诀,就有人专门做这道菜。
她当时和卢玉翟还有无双聊天提到这菜,三个人想了一想都觉得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没人愿意吃。
可是人真正饿了的时候,别说是没长毛的老鼠,就是长了毛的,也能给你把毛拔了拷着吃掉。吃起来和鸡肉猪肉一个味道,都是肉,有什么吃不得的?
真正饿过的人,是不会笑话这道菜的。
那等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连蝗虫都被找干净啃完的时候,又能吃什么呢?
对死亡和饥饿的恐惧就像一桶一桶泼在地上的油,只需一点点的火星子,就能把整座城给吞了。夜色灰暗的时候,只有城墙那头值班的灯火是亮着的,村落啦,树林子啦,坑洼啦,沟渠啦,好像一下子全都掉进了神秘的沉寂里。
天下不会想到,她对于自己该如何作为的迷惘在张睢再一次召集众人的时候,随着他的决定,到达了爆发的峰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