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手比划了一下,“一整座城的人。”
“打仗被杀死的、被人吃人活生生吃掉的、还有最后被大火烧死的。”那并不是特别久远的记忆,不堪所视的曾经像釉面上细细的冰裂,一瞬间浅淡地布满全身。
她说的很慢,那些伤口上的故事,她一点一点地讲着,瞧着一点也不像个风流少年,她这时候难得敛去了英气,但也没有多上怅惘和悲哀的气息。
她这时候给应何从的感觉像什么呢?
像一个人中了邪躺在河底,眼看潺潺流水,波光粼粼,落叶、浮木、空瓶子,还有那些尸骸,一样一样从身上流过去。
她大概是不懂怎么安慰别人的,所以她只能把自己的伤口撕开血痂扒开里面的血肉给他看,好像在说,看,你不是一个人。可是人和人之间比谁更惨又有什么意义呢?
天下只是单纯地觉得,反正自己的这些血泪自己留着也没什么用,要是说出来能让应何从心里好受一点,那也算赚。
这世上的失路之人、他乡之客,何其多啊。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可是应何从,人是无法什么都不做、等来别人的拯救的。
“应何从,你往外看看,这世界上没有哪个人是活的容易的。”
希冀拯救是徒劳的。
不要希冀任何事情,而是要做点什么。
澜沧,无双,衍天,长歌,武定,娆疆…
天下是明白的,不要等待着他人从头至尾地构建你的命运,尤其是当命运仍然掌控在你的手中的时候。你要保持必要的力量和清醒,去努力维持你自己的宁静与尊严。
否则的话,她也不会有今日活着站在这里的资本了。
哭?哭也不会改变什么,这个世界从来不会对任何人温柔。
“我…是当不了一个好医生的。”蛇篓里的一条小红蛇顺着应何从的手腕爬上他的肩膀,天下认得那条蛇,应何从给起了一个叫「红玉」的土名字,“你说我还在,大药谷就在,可是我自己明白,我是不配以药谷遗孤自居的。”
“我不配。”
“我从很早就知道我做不了一个医生了。”他说的有些艰难,就好像有东西哽在喉咙,无法呼吸那样,“你说你见过死人,而我见过的……是人死去的过程。”
“我十二岁的时候吧,那个时候我在师傅身边打下手照顾病人了。大药谷很忙,接诊无数。我印象最深的一个病人,是一个43岁的老爷子。”他指指自己的肺,“肺部感染。”
“脚跟、肩胛骨、髂脊,他身上长了很多处褥疮。有…这么大。”
“他被送过来两个星期,我在那两个星期里见证了他病情的恶化。后来他是一天晚上走的。那是我印象里诊室第一次死人。”
“可是奇怪的是,我并没有为治疗失败而感到懊恼,也没有为老爷子去世而感到难过,”他有些无措地看着天下,“我只觉得欣慰,真的,很欣慰。因为他脱离痛苦了,所以我当时第一个想法居然是,啊,太好了。”
“我当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觉得自己恶毒又可怕。等我一身冷汗地从这个想法回过神来的时候,听到了家属爆发的哭声。我意识到抢救已经结束了,床上的老伯脸已经盖起来了。”
“这时候家属还在旁边哭喊,「大伯,我赶过来了」、「大伯,你看一下我,我回来了」、「大伯,大伯」……诸如此类。”
“那个时候一个有些瘦削的女性说她们需要商量一下该怎么处理,于是他们把为数不多的几个亲属带出门外,我坐在病房里的椅子上,时不时能听到她们突然拔高的声调。”
“然后那个女性家属又进来了,她找到我师傅,谦卑又不好意思,说医药费能不能便宜一点,他们手头真的不宽裕。”
“但其实大药谷已经把对患者的医疗费降到最低了,他的病情我听过师父师伯讨论过很多次,大家竭尽全力,最后人还是没有救活。我那时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医疗费除以这些家属的数量,平均划到一个人头上不过三十个铜板。”
“给老伯穿衣服的时候,我去搭了一把手,他眼皮底下未露的散大的瞳孔让我看得很清楚,我才清楚地意识到,我手中的是一具有着人的外形却没有人的灵魂的躯壳。”
“死者家属还在争论不休,谁都不愿意多付一分钱,甚至像是在菜市场砍价般企图少出一点医疗费用。而老伯只是安静地穿着寿衣躺在那里,显得很体面。”
“我观察着他们的情绪,激烈而又外放,唯独没有悲伤和失落。而我在那里看着,只觉得有些想吐。”
“我那时候就想啊,我们作为医生,究竟图个什么呢?人活着又是图什么呢?”
“从那之后我就只干一些抓药养花的活了,师父叫我抓什么药我就抓什么,那些针灸开刀之类的活我一概没有碰过。因为每次面对病人的时候,都会想起那个老伯苍白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