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带来的链式反应令人恐惧,但它却也实实在在地保留了自己原本应为的作用。
它留下了她的灵魂,捆绑在身体中,使她成为一具永不腐化的尸体。
代价和寻找也由此开始了。
要寻找一个完美地、能容纳她的世界。
最开始两人在“完美”的世界里执着起来,然而在时间线里,称得上完美的世界实在是太多了。
有些世界能容纳下两人的寻找,有些世界却对意外来的灵魂非常排斥,而每失败一次,对他们的身体和心理而言就如同死过一次一般——这不是形容词,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每一次,即使在别的世界里死过一次,回归管理局时还是会在身体上留下烙印。
星星点点,就如同斑驳的罪人的烙印一般,滚热地烫在皮肤上,疼进灵魂里,并且这种疼痛永远不会消退。
在一遍遍一次次永无止境地寻找中,这个世界出现在两人眼前。
它实在算不上美好,满目疮痍、贫富差异巨大,资源几乎被消耗殆净,属于是那种即使主动出现也不会得到两人多看一眼的世界。
但很快,他们发现在自己思想中的谬误。
不是完美的世界才能容纳她,而是能容纳她的世界才算是“完美”。
因为资源过度开采而诞生的污染源反而成为了修复她崩溃的身体和灵魂的最好的能量和资源。
将身体放置在污染源之中,引渡她的灵魂。
即使代价是两人的一切。
职务、荣誉、地位,一切两人曾经想尽手段谋划东西,他人的目光、争夺、议论,都在永不停歇的寻找中轰然崩塌。
随便吧。陆吾这么想。
他只要那个最重要的人。
......
冬蝉做了一个梦。
梦中是她刚刚来到巴别塔时的场景,那时她刚受过创伤,不喜欢说话,对谁都冷冰冰的敌视态度。
患有精神方面障碍的人是不能对什么东西上瘾的,但在陆吾带来锁链后,她生活愈发沉寂,走投无路的男人发疯了般用一切方式来讨好她,心理的、生理性的,一切方式,只要能感觉到她还活着,还能给他们反应,就什么都愿意。
在这种情况下,冬蝉难免有一些轻微的戒断反应。
冷漠、暴躁、厌恶肢体接触和眼神交流。
但即使在这样恶劣的态度下,大家也愿意对她善意相待,有墨菲的关系、有她自身能力的关系,但无论是什么,冬蝉依然在这样的环境下逐渐好转起来。
后来她遇到了安泽,遇到了萨尔维亚,遇到了总是活泼地拉着她出门的莉娜塔,还有不经意间照顾她的托索尔。
遇到了地面上的人们,总是苦涩又仰慕地看着她的普通人。
污染源是那么残酷,夺取了人们的家园和亲友,使幸存者颠沛流离,使已亡者不得安息。
但好在还有冬蝉。
幸存者的城市间口耳相传着她的名字,“好在还有冬蝉”。这位巴别塔的指挥官,能抵抗一切污染,能拯救一切她目视之处。
冬蝉梦见那场让自己扬名的惨烈的战斗。
满天的鲜血映红了天色,空气中弥漫着几乎令人窒息的腐臭味道。
她支撑着长剑,走在遍布血污尸体的壕沟里。
道路很坎坷,残肢断臂时不时就把她绊倒,但每一次冬蝉都勉强地站了起来,她不是为了救人而站起来的,她是为了杀人,为了杀更多的人,为了阻止污染度扩散而站起来的。
“求你了,救救她。”“指挥官,指挥官,这是我的队友!”“不要!别动手......求你了,我们会一起死的......”
冬蝉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提起长剑,在短暂地注视了对方的眼睛后,挥剑。
巴别塔的人口来源非常复杂,蓝色的,清澈得像是河流的眼睛。黄色的宝石般熠熠生辉的眼睛。绿色的,地面上再也见不到的森林般的眼睛。还有她最熟悉的黑色眼睛。
那么多的目光,有些麻木,有些迟疑,有些痛苦,甚至还有些是感激的。
血液飞溅到她身上,刚开始是温热的,但很快又变得冰冷,像是一片薄膜,凝结在她的手上和脸上。
在那场战役之后,巴别塔为她紧急安排了心理辅导,几乎所有人,包括她自己也觉得自己会经历一段漫长而艰难的心理困难时期,她一定会应激,会创伤应激障碍。
但是没有。
“可能因为,我知道自己这样做没错吧。”冬蝉这么说。
她隐约清楚自己的做法没错,自己没有任何错。
这种想法帮她避免了心理上的痛苦,避免了钻牛角尖和自我惩罚。
但在她从墨菲那里得知真相,得知是自己带来了这一切后,这道自我保护的防火墙便轰然倒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