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是哪位名厨夜勤到二更,原来是炭姑娘。”
门扇豁然洞开,西北风啸叫而进,烛火眨眼熄灭,空余青烟一缕。
汗水遇上寒风,严凝满口牙止不住打颤。
来人身裹着银鼠裘,腰系赤金带,映着嵌螺钿明瓦绣球灯,灿烂辉煌。反手阖上门,“五进的后厨,灯只燃一盏,未免过于俭省。”
认出是卓汗青,严凝惊喜交加,紧着去捡火折子,酸胀五指刚被冷风激过,半点不听使唤。
几番抓取,几度跌落。她咬着下唇,不甘的泪水在眶里打转。朦胧中,熟悉的手垂在眼前,骨节分明的长指先她一步,拾起火折子。
少年身影在灶台案板间灵活穿梭,执着点亮他能找到的每一盏灯火。七八盏灯烛齐亮,屋内通明如昼。
转身看清严凝,爆发爽朗大笑,半晌直起身,使掌根抹着眼角,“你这大花脸,实在是,”
向严凝走两步突然怔住,“哭了?”手背蹭蹭严凝的脸,眉头紧皱,又使劲搓了搓,“搓都搓不掉,这拿什么画的?”
摊开核桃汁染黑的两手,严凝耸耸肩说:“核桃汁。”
手腕被攥紧,卓汗青抵近逼问道:“你在厨房一不愁吃,二不受冻的,怎么比来时瘦了这么多?就差一把骨头了。”
眸中寒光刺的严凝不知所措,垂头讷讷地说:“年节厨房忙,所以。”
甩开严凝手腕,卓汗青伸脚勾过高足凳,翘腿上坐。双手环抱着鸦九剑,耷拉嘴角,居高临下睨着严凝:“遭人欺负了吧?都有谁?”
严凝环抱双膝,摇摇头,嗫嚅着说:“没有,没人欺负。只是忙,累。”
“这大半夜的就留你自个儿做这腌臜事,还嘴硬?”卓汗青跳下高凳,剑鞘托起严凝下巴,“小爷是你能糊弄过去的吗?这厨里旁的人呢?”
“是给各位爷预备的核桃酥,是正经差事。”咬牙咽下即将涌出的泪花,严凝轻轻辩解道,“都是严凝手拙,做的慢,厨里师傅们已经整饬齐备,各自回去休息了。”
严凝被卓汗青盯得不自在,眼神躲闪间,忽然想起,卓汗青是宁王近侍,他半夜来此,莫不是宁王有急事?
按捺心中雀跃,严凝轻声问:“这么晚了,卓大人特地到厨房来,所为何事?”
“馓子。”收起剑,卓汗青硬生生地问,“这儿还有没有馓子?”扭过脸,脖颈到耳根红得连片,“王爷说教后厨新炸了馓子,喊我分吃,我见顶大一食盒,”愤愤地说,“怎么能就装了那么点儿呢?”
“是说,大人您,把馓子吃没了?”严凝小心翼翼地问。
“就你话多,王爷交待的吃食,哪个胆敢只做那点。快把剩下的给我找出来,都装上。”
见严凝哭丧着脸一言不发,卓汗青感觉浑身的汗毛倒竖,颤声问:“炭姑娘,你是说,真没了?”
严凝点点头,比划着她见过的那团馓子,“年节营里耗油水,这会儿正是缺油的时候。白案师父就做了那点儿。”
看着卓汗青脸色铁青,严凝于心不忍,问:“都被你吃光了,宁王会罚你吗?”
“咱王爷可关照过你,”卓汗青斜睨了她一眼,撇嘴说:“你给他想成什么人了?王爷宅心仁厚,向来不处罚下人。你可亲见过的,那车夫差点给他头磕破,他都没发火。”
他挠挠后脑勺憨笑道:“嘿嘿,是我心里过意不去,他馋这口儿半月得有了,总算是硬下心开口要的,他没吃几口,全叫我给吃没了,就,怎么好意思的嘛?”
严凝被他逗得忍俊不禁,“说的是,京城谁家不爱嚼几口馓子,我也差点没忍住,呶,”
下巴指着地上的核桃堆,“过了把眼瘾,给我罚在这儿剥核桃呢。”她自告奋勇说,“卓大人莫慌,馓子这种市井小食,我也会做。”说着起身打水洗手。
“嘿,那辛苦炭姑娘了。”望着严凝洗手的背影,卓汗青刚刚舒展的眉头又拧作一团,“喂,你都洗了一刻钟了,做不了就直说,我又不怪你。”回答他的只有水声。
卓汗青走上前去,见严凝脚边两个桶,泛泡沫的污水桶已经比清水桶高了不少,严凝手上的黑污分毫未消。
他上前打翻水盆,拉着严凝冰凉僵硬湿漉漉的手,拽到炭盆边。
远比平时低沉阴冷的声音在严凝耳边响起:“我又不瞎,这剥核桃分明就是私刑。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要折磨你?”
挣脱不开,严凝只好将猜谜的事儿,含混着说了些,辩解道:“我打开食盒,确实是不守规矩。明知是王爷的馓子,还犯糊涂,大师傅没打我,只差我剥核桃,待我足够仁义了。”
“仁义还是刻薄,还用你教我?”卓汗青轻拍严凝手背,松开手,眸中疾色一闪,“这么说,咱王爷夸过的谜题,是你绉的?”
“是我写的,可惜,”严凝扯着衣角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说,“可惜被王爷猜出来了,没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