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昏黄,千里浮云暗,延绵不绝的山沿上,苍穹斜铺。
兵卒丢盔卸甲,泥污满面,血污满身。脚步踉跄,双眼血丝遍布,溃退如蝼蚁。
面庞麻木,不见劫后余生的喜悦,也没有对残肢断臂、尸山血海的恐惧。
披头散发如野人,坚盾利刃或折损残破,或早已遗落。
伤兵以刀剑为拐,将草甸戳得千疮百孔。几只秃鹫从浓云中俯冲而下,在他们头上不住地盘旋着,发出阵阵高亢刺耳的叫声,凄异诡谲。
仅存的几匹战马上,载着镇北将军为首的几位将军,全须全尾。只是面色苍白,垂头丧气,马后拖着辨不清原色,破烂残破的旌旗。
像片落在地上的乌云,沉默着,缓慢的,靠近镇北关门。
一道杏黄影子,铁蹄飞沙,从败军面前疾驰而过,赶在前面,闪身进了镇北关。白景行忽然抬起头,只望到那影子背后插旗上大大的“急”字,眼里的光彩顿失。
专驿疾呼:“宁王爷的八百里加急!”勒的马不安地长嘶,马蹄躁动,不断刨着地面。
云天晓眼帘煽动,双手还伏在箭垛上,扭头看了眼卓汗青,卓汗青点点头。闪身跃下城墙,几步奔到专驿身前,接过匣子。
云天晓扯开封泥,觉得今日匣子的分量有些古怪,又听不到什么。只与进门的白景行打了个招呼,急匆匆回到自己房中。
打开匣子,里面塞满的布料急不可耐地探出头来。云天晓赶紧合紧匣子,惴惴不安地看着身旁好奇的卓汗青。
“王爷?”里头是啥,信还是圣旨?”汗青扑朔着一双大眼睛,羽睫忽闪忽闪的。
云天晓板着脸,低声喝道:“去门口看紧,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进来。”目送着卓汗青的背影消失在插屏后,又探头看了许久,这才沉下心来,缓缓从匣子中拿出来。
是一面旌旗,比刚才看到的还要残破,布满干涸的血迹和泥污。让人仿佛能够看见它昔日落在血泊中,被战马踩踏得泥泞不堪。四周哀鸿遍野,只有苍蝇发出欢呼。山河破碎,无人吉祥。
旌旗正中,大大的“韩”字,格外扎眼。
云天晓连忙走到书架前,打开暗格,将旌旗塞进暗格,推紧合好,仔细检查过没有破绽,这才舒了口气。踱步到门前,沉声说:“汗青,走,去见陈继川。”
“王爷?”卓汗青和陈继川一齐喊道,一高一低,确是一样的惊慌失措。
云天晓那双冷清的丹凤眼里难得有些水汽,声音依旧不紧不慢,平静如深潭:
“我意已决,尔等毋再多言。只需为我筹谋。我究竟从未摸过刀兵,更逞伦上战场领兵作战,现在身边只有你二人可作商量。”
“王爷,这仗,咱们非打不可吗?”超勇将军眉心蹙动,颤声问。
云天晓瞳孔骤然一缩,眼底闪过一丝柔情,目光落在卓汗青身上,颔首道:“非打不可。”
“晓得了,”超勇将军双手撑住扶手,站起身来,剧烈咳嗽了一阵,扭身摆手示意焦急地为他拍背的卓汗青:“卓大人,我没事,只是老了,不太净折腾了,劳烦你去准备沙盘,我与二位细细讲。”
两双眼睛饱含深情,目送汗青消失在门口。
陈继川转过身,眉目肃然,毕竟是尸山血海中自己一刀一箭打出来的老将,浑身戾气凛然,眸中寒光直视云天晓:“王爷,至少该给老陈个明白话,这一夜间态度骤变,究竟是怎么了?”
似是卸下千斤担子的云天晓,软摊在椅子上,抬手掩住额头,痛苦地倾诉:“他,他用汗青威胁我。”
遍布老树皮般皱褶的手,却像鹰爪般坚固地钳在他肩膀上,陈继川坚定的声音中染上了几分怜惜的苍老:
“我懂了,王爷不必说了。我与那北蛮前前后后也算纠缠了一生,老陈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把老侯爷的血脉保住。”
云天晓原本痛苦又柔软的眼眸忽然锐利,寒气逼人,语中朔风凛冽:“陈将军,你都知道了?”
“那长相,别人不敢说,老陈认得出来,”握住他肩膀的手剧烈的颤抖,手的主人掩面而泣,
哭声中说出来的语调却满溢着幸福:“老陈高兴,高兴呐,世上能有王爷,青大人,老侯爷九天之上,也要笑出声啊。”
“陈将军,不要再说了。”云天晓声音冰冷,“将军老了,犯糊涂了。毅勇侯谋反,全家伏诛,请将军记牢。”
方寸之地,能展雄师数万。俯仰之间,纵览大小河山。
陈将军拈了支三尺长筷,在沙盘上比划着:“这沙盘,是末将在西北两年多昼夜摸索出来的。镇北关夹在两山口,北蛮如要深入内地,无论如何都绕不过镇北关。”
“北蛮以骑兵见长,”卓汗青抚着下巴说,“善机动不善攻坚。即便能在七天内抵达镇北关,十天内量他们也没有攻城的本事。所以咱们少说还能有半个月的筹谋。”
“正是,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