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蕾!”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艾蕾奥瑙拉已经想不起来了。
如果雷克斯没有把她抱得这样紧,她的两手还可以自如活动,此时一定紧抓着胸口,抓得长袍都起了皱褶。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抱,叫她把片刻之前想说的琐碎日常事全忘得一干二净,胸腔中仿佛还在怦怦搏动着,一撞一撞,撞得她头晕目眩,脑海中只剩一片空白。
他在做什么?呼唤她的那一声紧张得音调骤然拔高,脸色也大变。一条手臂拦腰把她拢在怀里,肌肉紧张,动也不动,僵硬得好像被密室怪物石化的是他一样。艾蕾奥瑙拉垂下眼睫,目光落在他握着魔杖的手上,同样五指紧攥,指关节都用力得发白了。再向下看,脚边是刚才还向她提问的女学生,此时已经昏倒在地。
紧贴着对方肩膀的前额感觉微震,艾蕾奥瑙拉回过神来,才察觉有两道嘶嘶声轮流作响。一道是从比头顶更高的地方响起,柔滑诡异,不像是人类的声音。另一道却从面前这个人的喉咙里发出,嗓音低沉有力,连她也连带着被震动。二者轮流发声,长短不定,时而有短暂的停顿——完全是一种用来彼此交流的语言。
一旦从这个角度去聆听,她就能听出雷克斯微妙的语气变化。他放松下来情绪会自然流露,越戒备谨慎的时候却越不动声色,从这一点,反而可以倒推出他此时紧绷的心态。如果不是她每天在这么近的距离凝视着他,恐怕也不会发现这一点……等等。
不能再这样想下去了,至少现在不能。同一个问题,她已经思考过很多次,只是答案一次比一次让她动摇。雷克斯救她、保护她,她不该在这时候当着他的面想这些事情。
少女一动不动,等待翻腾的情绪沉淀下来。等心里恢复一片风平浪静的时候,她就又能像全然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谈笑自若地面对这个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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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我说说话吧。”
“是托利的荣幸!小姐已经有很久没让托利陪小姐说话了。”
听见家养小精灵尖声尖气地这样说,艾蕾奥瑙拉几乎想要苦笑了。“真的很久了吗?”
“莫兰先生在家里的时候,小姐每天都有很多时间和莫兰先生待在一起。莫兰先生不在的时候,小姐时不时会叫托利一声,但不会和托利说话。”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也不用描述得这么明白。”
溪水潺潺作声,她向着水面望下去,隐约可见自己的倒影,却不知道是波光还是目光在闪动。要是这双眼睛和他对视的时候,把她还没整理好的心情全部出卖……啊,简直再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了。
“我连自己的感情都弄不懂了。是我已经孤独到这种地步,只要有人能出现在我面前,不论是谁,都可以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不管不顾地靠近他吗?”
雷克斯·莫兰这个人并不安全。艾蕾奥瑙拉无比清楚地知道,他有许多秘密,她察觉到的恐怕只是其中冰山一角。从他们第一次见面起,他的话里就掺杂着谎言——假扮失忆,后来说的又有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更难分辨。那时她根本不在意,心里认定他只会是一位过客。她的隔阂、她的寂寥没人会懂得,更无从消解。
后来……后来怎么样了?一开始只是想袖手旁观的。雷克斯的种种行为固然叫人起疑,但背后动机与她没有关系,她也不想探究。看事情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的结果,比询问他有什么目的更容易明白。然而看得太久,一旦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视线已经难以从他身上移开了。
那道裂隙依然存在,把她和旁人远远分隔开来,只有雷克斯是唯一的例外。待在这个人身边太自在,几乎叫她以为时光倒流,回到最无忧无虑的时期。她可以自如地说说笑笑,揶揄他、轻嗔他,甚至偶尔打闹一下,过去死水一潭的生活都蒙上了一层崭新的光彩。上一个能让她的情绪如此频繁、如此激烈地波动的人是谁,长得什么模样?她已经记不起来了。
“我已经开始贪心了。现在还能什么都不问,是因为一旦开始探究他的事情,我一定停不下来。今天问他为什么知道这些事,明天就该问他为什么这样做,再接下来就会想了解他所有的秘密。”
家养小精灵睁着灯泡似的大眼睛,呆呆地瞧着她。艾蕾奥瑙拉其实不太需要它频繁地发表意见,只需要它倾听,毕竟她总不能对着当事人本人说这些事情。
“可我不想问。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这样的人,我不想雷克斯觉得我不再安全,然后我就不能再像现在一样随意又轻松地和他相处。如果要回到以前的那种状态,还不如就这么下去……”
而这份动荡不安的感情,指向的究竟是雷克斯·莫兰,还是任何一个能够让她不那么孤独的人?这一点就更不该继续深究了。
艾蕾奥瑙拉抬起眼,望向溪水上游。那一天,她在树林里散步,跟着这条溪水走到源头。附近有一片草地,草地中央大大小小的白色蘑菇聚成一个“妖精之环”。她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