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自己手中的古琴堪堪合适劈了做柴火。
“你来了。”严正卿放下手中的书,漫不经心地挑挑手指,示意她坐到琴案旁。
阿久却不动,小声道:“王爷厚爱,此琴贵重,奴婢用自己的便好。”
笑话,若只用普通琴器,弹不好尚且能推脱,若用如此矜贵的琴还能弹出不堪入耳的曲,那可真是自己学艺不精了。
对面小女子的如意算盘全被严正卿看在眼里,他豪气道:“无妨,这样的琴,王府里多得很,你不必介怀。”
不再给阿久辩驳的机会,他接着道,“去吧。”
“王爷想听哪一曲?”阿久坐到案旁。
骨节分明的玉指点点桌面:“就弹一曲《风雷引》吧。”
荣小王爷温文尔雅一张脸,整日书不离手,弱不禁风,却爱听这般铿锵的曲子。
端正坐直,沉肩坠肘。
“姿势倒是标准,可与初学孩童一较高下。”严正卿夸了又好似没夸。
阿久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心道,厉害的还在后面呢。
起势,严正卿微微蹙眉:“你不看琴谱?”
“回王爷,惯常曲目阿久已全数记下。”
不愧是过目不忘,眉头舒展,看来荣小王爷很满意。
琴音渐起,严正卿满意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消失,眉头越锁越紧。
“滋!”这一声滑音让严正卿不禁咬住后牙。
阿久不用抬头都知道荣小王爷此时脸色有多难看:“王……王爷恕罪!”
阿久匆匆跪地,身为奴婢,她是认错求饶的一把好手。
“弹琴难听的本王见多了,弹得如你这般难听的本王倒是头一次见。”
严正卿似笑非笑地调侃,又好像惊奇地发现一件新鲜事。
前几日他过问阿久功课,小婢子总能顺利过关,唯这琴艺一拖再拖,原来是实在拿不出手躲着他呢。
“王爷恕罪,奴婢……奴婢学艺不精,日后定勤加练习。”阿久缩在地上低头认错,宛如一只瑟缩的鹌鹑。
“起来坐好。”
等阿久重新坐到木凳上时,严正卿已站在她身后。
一下子,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摆好你的姿势。”严正卿的声音她日日在听,平淡的,慵懒的,冷漠的,阴阳怪气的……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与从前皆不相同。
阿久不敢回头,人偶一般等待主人的下一步指令。
宽大的身形毫无征兆地从背后压下来,带着淡淡熏香的气息,意识到自己与严正卿是怎样亲近的距离后,阿久霎时间手指冰凉。
可严正卿的手很暖,大手虚虚盖住她的,带她感受如何抹挑勾,何时按,何时滑。
“女子操琴多以文雅清幽曲目为重,《风雷引》却展现风雨欲来之势,若心有忌惮如何能弹好?”
严正卿春水般的声音近在耳边,阿久浑浑噩噩应道:“是。”
“睿王身边美人环伺,温柔乡里过活。你若不能独辟蹊径,以凌厉之姿吸引他的注意,即便嫁进睿王府,也不能拢住夫君的心。”
嫁?夫君?
是啊,在睿王的耐心消磨殆尽之前,她要抓住这次机会进入睿王府,探查绿雪之毒,为荣毅报仇。
为报杀夫之仇,另嫁新夫。
荒诞至极!可笑之极!
“别分心。”声线蛊惑,他带着她的手拨弄琴弦。
指腹粗剌,手背却温热;耳畔轻柔,身后却坚实,每一处矛盾的感觉都真切得可怕,足以撼动阿久敏感的神经。
她心口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起来,身体被控制,思绪仿佛也被控制。
此时此刻,严正卿像勾魂摄魄的妖,金丝银网之内,无人幸免。
严正卿本就善于洞察人心,如此近的距离,他几乎能察觉到阿久每一丝的情绪变化。
“锵!”银瓶乍破,一曲终了。
“王爷琴技高超,奴婢望尘莫及。”
如梦初醒的小婢子挣扎起身,与他拉开距离。
“你方才在想什么?”想睿王?想荣毅?
严正卿微微眯起眼眸,问询的话脱口而出,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语气中细微的恼怒。
“奴婢在想,如何才能学得王爷一二。”
“你说琴技?”
“不,是调情的手段,毕竟您随时随地……信手拈来。”
阿久从未这样对严正卿说过话。连她自己都十分诧异。
为何会这样?她分明想巧言避开,出口却带着阴阳怪气。
她在想,如此高超的手段要在多少女子身上用过,才能这般自然妥帖,叫人……叫人沦陷而不自知。
“呵。”面前人温柔地笑,微微眯起的眸中却藏了危险的光晕,这是他发难前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