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传来脚步声，怀羽急火火来报：“王爷，马车已备好，常久已在车内等候。”
“走吧。”
没有一丝停顿，严正卿抬脚离去，独留惜言在堂内。怀羽瞥向她，奇怪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惜言敛去笑意，瞪向怀羽：“山雨欲来，你可长点眼色吧！”
城东有一高楼，名为穿针楼。今日高楼满挂彩锦，灯火通明，以此为中心，灯会向四周散开。
京都中的妙龄娘子登于高楼之上，对月穿针乞巧，街上车水马龙，偶有郎君抬头仰望，但见楼上婷婷袅袅的身姿，光亮处，阑珊处，皆是盛景。
穿针楼归皇家所有，偶尔的皇家宴饮会在此举行。每年乞巧，都会有皇室最具身份的贵女前来与民同乐。从前是皇后，如今是长公主——夏芷。
当然，有兴致的皇族男子也会来作陪，比如夏稷霖。
“打听到了吗？睿王今年带谁？”穿针楼下聚集了一众男女，都来瞧热闹。
“不知道，年年不重样。去年那个狐狸眼一扫，媚得呦。啧啧！”
“都一年了你还记得？”
“美人美人，当然是叫人见之难忘了。”
“快看快看，那是不是睿王府的轿子？”
“没错没错，诶，往前挤挤，看看今年带的长什么样！”
“没带人？一个人来的？”
“你可看清楚了？！”
除了嫁衣，阿久头一次穿上赤色衣裙。衣襟与裙摆处以彩丝绣成的缠枝花纹作点缀，发饰也是精挑细选过的。
严正卿望着眼前的阿久，像是欣赏着自己一手绘成的丹青图卷。他将白荷染成红莲，将山茶催成牡丹，她素来以淡妆示人的脸此刻缀以胭脂，缀以珠饰。
“你的眼神不对。”严正卿长身玉立，立在阿久面前，轻轻挑起她的下巴，“太乖顺了。”
阿久垂眸不去看他，身上繁重的衣物让她不自在，即便知道这些对她扎根睿王心底有所帮助。况且严正卿深邃而莫测的目光，似乎在告诉她，接下来她面临的是更大的挑战。
“看着本王。”不容置喙的语气，阿久缓缓抬起眼帘，茶色的眸对上古井无波的桃花眼，阿久在严正卿的眼中望见了自己。
许是满城烛火太过暧昧，她的心跳骤然失衡。
匆匆别过脸去，却被严正卿制止，他凑得更近，鼻息隐隐扑在阿久面上，熟悉的陆香宛如一张无形的大手将阿久包裹，“害怕吗？”
怎能不怕呢？从前在荣王府，虽然也是小心翼翼，可她与严正卿利益相关，尚有几分信任可言。若今日只身进入睿王府，内里是福是祸便全凭造化了。
“不怕。”阿久心中惴惴，面上却不露声色。
“有件事，本王没告诉你。”严正卿的声音很低，似挑逗，似情人的低语，“我同睿王说，你不只是我的近侍，更是我的通房。床底之间……鱼水之欢……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
茶色的眸子睁得更大：“王爷……在说什么？”
她是寡妇，可也只是名头上的。本质来讲，她还是个毫无见识的黄花丫头，严正卿方才的话太过露骨，以致她有些反应不及。
手指勾起耳边一丝垂落的发髻，严正卿漫不经心道：“睿王府被送去最多的，不是各地的花魁，也不是乐府歌姬，而是……嫁过人的妇人。”
“……”
严正卿慢条斯理地欣赏着阿久满布震惊的脸。
他第一次见到她这般神情，觉得真实又可爱，可她的妆面分明妩媚，好似一朵蔷薇，肆意生长后又被一场雨淋得措手不及，湿漉漉的花瓣随风而动，倔强又可怜。
他勾起唇角，好心提示：“你忘了吗？睿王可是自幼丧母……”
所以，他将对母亲的情感转至他人，母亲爱花，他便做草木生意，母亲爱艳丽，他便喜人穿红装，母亲梳着妇人髻，他便喜欢相似的美人……
人人都是替身，人人又不是。
阿久回想起夏稷霖每次看着自己时，灿若星辰的眼眸，那里面总是带着细碎的微光，可除了微光似乎又什么都没有了。
“你可想好了？”箭在弦上，却问出这样的话。
严正卿在诱哄她吗？他希望她去还是不去？阿久不懂严正卿此刻心中所思，她想，进睿王府总归是为了却心结，说不定……还能帮上严正卿。
荣小王爷这个人虽平日里言语刁钻，行事难测，但总归行事有道。阿久明白了，严正卿意在江山，且并非谋朝篡位得来的江山，而是民心所向，顺理成章的天下之主……如此，皇家人非除不可，睿王府的浑水非趟不可。
“想好了。”就是这样的目光，沉静如水，毅然决然。
指尖轻划过粉白的脸庞，一向自持的男人不禁眯起眼：“阿久，你不知道你这样有多美。全天下的人都会被你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