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那是你侄儿媳妇呢。”说完,尤氏请王夫人、邢夫人和她母亲到会芳园去了,凤姐和宝玉跟贾蓉到秦氏这边来。
进了房门,凤姐和宝玉悄悄走到里间房内,秦氏见是他们二人来了,挣扎着要站起来。凤姐赶紧上前两步,拉住秦氏的手阻止说:“快别起来,会头晕的。”端详了一下秦氏又说道:“我的奶奶!怎么几日不见,就瘦成这样了!”说着就坐在秦氏坐的褥子上。宝玉问了声好,退到对面椅子上坐下。贾蓉叫门外:“快倒茶来,婶子和二叔在上房还没喝茶呢。”
秦氏拉着凤姐的手强笑道:“我这都是没福。这样人家,公公、婆婆把我当自家女儿看待。你侄儿虽说年轻,我们二人他敬我,我敬他,从来没有红过脸儿。就是这一家子的长辈和同辈中,除了婶子不用说了,别人也没有不疼我的,也从没有人不和我好的。如今得了这个病,把我这颗要强的心磋磨得什么也不顾了。公婆面前不能孝顺一天;婶娘又这样疼我,我就是有十分孝顺的心,如今也不能够尽孝了!我觉得自己未必熬得过年去。”
宝玉在一旁瞅着那幅《海棠春睡图》和那幅宋学士秦太虚写的“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袭人是酒香”的对联,不觉想起在这里睡晌觉时梦到“太虚幻境”的事来,正在想着出神。忽听得秦氏说自己“未必熬得过年去”的话,如万箭穿心,眼泪不觉流了下来。凤姐见了,心中也十分难过,但恐病人看见二人哭哭啼啼的样子心情更不好,本来是来开导和安慰她的,便劝宝玉说:“宝玉,你别那么婆婆妈妈的了。她一个病人不过是这样说说,哪能真到这步田地?况且她年纪又不大,养养就好了。”回头向秦氏道:“你也别胡思乱想,不要给自己添堵。”贾蓉道:“她这病只要能吃得下饭食就不怕了。”凤姐想单独安慰安慰秦氏,便对宝玉道:“宝兄弟,你忘了太太叫你快些过去呢。你别在这里这么耗着,还惹得媳妇心里不好过。”又向贾蓉说:“你先同你宝叔叔过去吧,我再稍坐会儿。”贾蓉便起身同宝玉到会芳园去了。
凤姐又劝解了秦氏一番,小声说了许多心里话。期间尤氏打发人来请凤姐两三遍,凤姐才向秦氏说:“你好生养着病,我再来看你。前天遇着这个好大夫,该着你这病要好了,再也不用怕了。”秦氏笑道:“任凭他是神仙,‘治了病治不了命’。婶子,我知道这病不过是挨日子的。”凤姐说道:“你总这么想,这病哪能好呢?要想开点。听大夫说:你这病要不抓紧治,怕是春天都不好过。若是吃不起人参的人家也难说了;你公公、婆婆听说能治好,别说一日二钱人参,就是二斤也吃得起。好生养着吧,我这就到园子里去了。”秦氏又道:“婶子,恕我不能跟着过去了。闲了的时候还求婶子过来瞧瞧我呢,咱们娘儿俩坐坐,多说几句闲话。”凤姐听了,不觉眼圈儿又红了,答应道:“我闲时一定常来看你。”
凤姐带着跟来的婆子、媳妇们和宁府伺候她的媳妇、婆子们从便门绕进园子里来。只见这会芳园:
黄花满地,白柳横坡。小桥通若耶之溪,曲径接天台之路。石中清流滴滴,篱落飘香;树头红叶翩翩,疏林如画。西风乍紧,犹听莺啼;暖日常暄,又添蛩语。遥望东南,建几处依山之榭;近观西北,结三间临水之轩。笙簧盈座,别有幽情;罗绮穿林,倍添韵致。
凤姐看着园中景致,一步步走过,正在赞赏时,猛然从假山石后走出一个人来,来到凤姐面前说道:“给嫂子请安。”凤姐大吃一惊,身往后一退惊叫道:“这不是瑞大爷吗?”贾瑞说:“嫂子连我也不认得了?”凤姐道:“不是不认得,猛然一见,想不到是大爷在这里。”贾瑞道:“也是该我与嫂子有缘。我方才偷着离席,在这个清净的地方散散心,不想就遇见嫂子,这不是有缘么?”一面说着,一面用眼睛不住地的偷看凤姐。
凤姐是个聪明人,见贾瑞这个神情就猜出八九分他心怀不轨,便假意对贾瑞含笑道:“怪不得你哥哥常提起你,说你好。今日见了,听你说的这几句话就知道你是个聪明和气的人了。这会儿我要到太太们那边去呢,不能和你多说了,等闲时再聊吧。”贾瑞见凤姐并无讨厌自己的意思,便进一步试探道:“我想到嫂子家里去请安,又怕嫂子年轻,不肯轻易见人。”凤姐假笑道:“一家骨肉,说什么年轻不年轻的话。”贾瑞听了这话,心中暗喜道:“真没想到今日有此奇遇!”凤姐见场面越来越难堪了,立刻催促道:“你快入席去吧。被他们抓住了,又要罚你酒了。”贾瑞听了,身上已酥了半边,不情愿地转身慢慢往前走去,一面走还一面回过头来看。凤姐故意把脚步放缓了,见他走远了,心里暗忖道:“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哪里有这样禽兽的人?他果真这样心怀不轨,到时候叫他死在我手里,他才知道我的手段!”
凤姐继续移步前行。将要转过一座山坡,见两三个婆子慌慌张张地走来,见了凤姐笑道:“我们奶奶见二奶奶不来,急得不行,叫奴才们又来请奶奶来了。”凤姐说:“你们奶奶就跟个催命鬼似的。”凤姐依旧不急不忙慢慢走着,问:“戏唱了几出了?”那婆子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