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之助把松原和枝送到家里就回去了。
太宰治站在窗边。
月光黯淡,树影珊珊,古怪的影子扭曲成可怖的黑色鬼爪,织田作之助的身影没一会儿便消失在拐角。
迎着似有若无的战火光,太宰治的眼底倒映着浓郁的阴翳。
松原和枝沉沉地躺在床上入睡。
在龙头战争结束后,港口黑手党一下子变得富裕起来。森鸥外特意照松原和枝的要求为她安排了一幢庭院式三层小别墅,院里种上了喜欢的玫魂、欧石南和其他一些花草植物,房间里整洁简单。书籍、盆栽和乐器都一一摆在合适的位置,阳台上的白色西式桌椅刻着金纹,翠绿色的纱帘晃动间流苏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里离港口黑手党很近,很少有人敢在这附近撒野,因此平日里也较为安静,枪声已经听不见了。
太宰治不紧不慢地走到松原和枝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睡梦中仍微蹙眉的脸庞。然而他脑海中乱糟糟一片。
织田作之助说的没错。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越是真心,越不敢靠近;越是喜爱,越原地徘徊。
他有恃无恐于他人的容忍与退让,因为他知道自己对他们而言尚有不菲的利用价值,这是明码标价后的结果,可当自己真正懂得何为喜欢、何为爱,他却没有勇气告白。
他是那样从骨子里开始腐烂,从淤泥中汲取充满恶臭的养料,以在这世上苟延残喘。
此时此刻,月色渐渐变得皎洁。月遇从云,花遇和风。如果抛除杂念,这是个很美的夜晚。
太宰治静静凝视着松原和枝。
良久,他俯身弯腰。
在她温热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轻飘飘的吻。
无人知晓,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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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醒来很不好受,尤其是她头一次喝酒喝得那么凶。
松原和枝早上起来,坐在床边,手揉着额头,难受得头晕目眩。
脑子里仿佛有无数的蚂蚁爬来爬去,一会儿又像是棍子搅拌水泥一样糊成一团。
床头不知是谁采摘的一支盛开的红玫瑰,层层叠叠的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露珠。
昨晚的记忆到她打电话给织田作之助和太宰治为止,一想到自己还跟老板争辩竖起的手指有几个,松原和枝就有些难为情。
应该是织田作之助和大宰治一起送她回来的,但这朵玫瑰不知道是谁放在床头的。
太宰吗?
松原和枝犹豫着想,可照他的性格是不会这么做的。
她头疼得厉害,索性不再深入地想。今天是不能工作了,正好她也要有点时间调整一下心态。
松原和枝站起来,来到窗边,给森鸥外打电话。
“啊呀?“森鸥外显得很惊讶,含笑问,“和枝有什么事吗?”
“森先生,”松原和枝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沉稳,“我身体不舒服。来向您请假。”
森鸥外的语气很微妙:“太宰已经帮你请过三天的假了哦,和枝,你缺席这几天的工作,太宰会完成的。”
松原和枝一愣,尽管满腹疑云,但她没多问,“好的,我明白了。”
□□总部顶楼,森鸥外双手交叉放在腿上,脸上笑容莫测。
他语调不紧不慢,却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
“——那么。”
“在这三天里,请好好休息一下吧。”
“和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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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正式升任干部的时候,才十八岁。
他从镭体街带回了两条野犬——一对兄妹,作为自己的直系下属。
松原和枝在太宰治成为干部之后没几天也担任了干部,这对她来说无所谓,她只是很好奇太宰治带回来的人。
松原和枝本来还很欣慰,但在见到太宰治对那个瘦弱少年毫不留情的雷霆手段后,这满腔的感动登时化作乌有。
名为芥川龙之介的少年瘦得几乎皮包骨头,半长的黑发,耳侧两撮头发尾端雪白,看上去有点像垂耳兔。他的妹妹芥川银倒是个长发的标致小姑娘。
带回来的那天,还是由松原和枝给兄妹俩治疗的。
在龙头战争结束不久,她就兼任了医务室的部分工作。她出一次任务都要休息一天,空闲时间就在医务室打打下手,毕竟她之前跟着森鸥外学了一段时候,会医术,有心救人,而森鸥外又秉持着“物尽其用,人尽其力”的原则,优秀的劳动力放在那儿什么也不做,看得他心都在滴血。
芥川银发高烧,躺在病床上,脸烧得通红。
迎着芥川龙之介凶恶的目光,松原和枝面不改色将冰袋覆在芥川银额头上,转身对他说:“过来吧。我看看你的伤势。”
芥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