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祟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撬开女生宿舍的房门,鬼魅般地潜入黑暗中。
恬静柔美的女孩劳累了一天,静静地阖上眼,在梦乡里暂时休憩一下疲倦的灵魂。
这是位于文昌二街上的县国营食品厂的女工宿舍。因为厂子改制,生产线暂时停工,工厂遣散了大批工人下岗。同宿舍的女工陆陆续续离开了工厂,有门路的已另寻生计。
红贞的父母在“自然灾害”时期已经去世,只有哥嫂侄子侄女一家四口,挤在不足十平方的合院偏房中。
哥哥性子一向懦弱,平日里全靠嫂子一个人摆小吃摊维持全家开支。红贞每月开支后,还要从工资里扣出一些补贴给哥嫂。
现在面临下岗,红贞心里着急,但一时也没有办法。后来听同学艾宁说,县商业局下面的二级机构多,或许能找到就业的机会。
就在白天,红贞拿着艾宁让老爸托人给县商业局办公室的陈主任写的条子,见到了陈主任,并恳求他帮忙。
没想到陈主任很热情。五十多岁的男人,亲自倒水招待,嘘寒问暖的,问了家世前景,问了现下的处境,还问了希望去哪个部门的想法。
二十多岁的女孩儿特别高兴,庆幸自己遇到了贵人。
然而,当晚倾盆大雨发作的时候,喝醉了酒的“贵人”,趁夜摸到女孩儿的住处,丧尽天良地□□了女孩儿。
滂沱大雨肆虐,冲刷不掉丑陋的罪恶。凄厉狂风大作,代天代地发出愤怒的哀号。
汪洋泛滥的夜晚,女孩的世界坍塌了。可怜的红贞在风雨交加的夜里,独坐了一整夜。
天亮前,沈红贞擦干眼泪,打来冷水将自己冲洗一遍。然后默默地收拾打包行李。
天刚麻麻亮,沈红贞提着一个装有衣物和随身物品的手提包,和用被单捆扎起的被褥,头也不回地走出食品厂宿舍区。
身后的一片积水狼藉,渐行渐远。
沈红贞走回老城西门里的哥嫂家时,麻利的嫂子已经在街边支起了早点摊。煤炉子刚点着,呛人的青烟从炉子上坐着的小米粥锅下面冒出来。头天晚上煮好的一盆茶叶蛋,放在一个盛着热水的铝盆里,保持温热。
哥哥沈红兵系个油腻的皮围裙,拿着一把长竹筷,把油锅里炸好的油条夹出来,立到锅边的铁架上沥油。
嫂子冯迈头发绾在脑后,收拾得干净利落,脸白白的,素净未施脂粉。她穿一件碎花的倒开门围裙,一手把装好油条、鸡蛋和小米粥的塑料袋子递给客人,一手接过零钱,顺手塞进围裙前面的大口袋里。
沈红贞远远看见哥嫂,眼眶一热,连忙抿起嘴角,紧紧地咬住嘴唇,硬生生地把委屈咽下去。
她拿着行李快步走过来,在哥嫂没注意的时候,把东西放到院门口不引人注意的地方。然后,挽起袖子,走到哥嫂身边去帮忙。
“咦,红贞你咋过来了?”嫂子笑着和她打招呼,哥哥没说话,憨憨地笑着。
“我没事儿了,来帮忙!”红贞笑着回答,心里头暖暖的。
昨晚的一切,仿佛是一场噩梦。
站在凌乱却又从容有序的早点摊前,沈红贞心里恍若隔世。她不时地偷看一眼哥嫂,俩人专注而又忙碌地操作,大声和顾客说话,逗乐,收钱、找零儿……
一夜暴雨过后的街道,原本有些劫后余生的萧条。然后,朝阳升起来了,阳光如初生的生命,先是淡弱,继而热烈。晨风拂面,潮湿中糅合着清新,吹拢市井烟火,绽放生机和希望。
沈家兄嫂的早点摊,在忙碌和充实中迎来送往了早起的人们。经由老城西门进出上班上学的街坊们,也已不经意间将这烟火蒸腾的早晨,写入了属于每个人的老城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