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日子总是比平常过得更快,这不,眼见着就要过年,陈家人有得忙活了。
年根儿底下最容易出乱子,近日四九城里来了好些河间的灾民,上头怕出乱子,特意集结了各旗兵甲加强驻防,又是巡街又是清点人丁,把陈齐忙得回家倒头就睡。
旗学那边也到了年末考核的时候。陈谭的骑射功夫还行,就是诗书礼乐差点火候,每年到了这个时间也是分身乏术。
您别以为主持中馈的女人就闲着。
家里年货还没置下呢,张氏这几日正带着皮妈妈满大街寻摸。
头一个要紧的就是吃食。
当初进关时,上至王爷贝勒、下到将军参谋都圈了京城、直隶好些良田沃土,上面的又层层封赏下来,陈静容的祖父陈原分得了二十亩地。这些地平日里是叫京郊的佃农帮着种的,只需年底去一趟就行。
眼见到了节下,陈原抽了空到乡下去收租子,体谅着这时节庄稼不景气,就给他们免了两成的租。庄稼人也朴实,你拿真心对我,我自然不叫你吃亏。因此陈原这次回城里不但拖着几驴车的谷子,还得了佃户家养的半板猪肉、野鸡野鸭各两对。
现在粮食、肉类两个占大头的已经齐全,其余零零散散的就得自己备齐。
虾干、干菌子、盐菜各五斤,糯米、粉条、风干萝卜各十斤,更别提各色果仁、瓜子、糕点、年画、香烛、炭火等不一而足。
等到这些准备得差不多了,除夕也就在眼前了。
到了这一日开了祠堂,陈齐抱着陈诵,领上陈谭先到堂屋祭拜祖先。陈原早年从家中出逃,早就与山东陈家宗房断了联系,所以陈诵的名字由陈齐自己来上。
陈静仪带陈静容去胡同口买了好些堂花,有牡丹、梅花、迎春花,这些花都是正当时时花贩子用特殊工艺处理后专门用于年时贩卖的。花朵保留了最娇艳欲滴的神态,还隐隐存留几分淡雅的香气,摆在厅堂之上,为着肃杀的冬日增添了几分情趣。
皮妈和张氏则在厨房里忙活着今年的年夜饭,往常都是做一大桌子繁复的饭菜,吃不完浪费不提,还费时费力,年年都能把这二位累得腰杆都直不起来。今年张氏不想再麻烦了,就吃涮羊肉,既鲜美又方便。
锅芯里放上火红的炭块,煮过羊骨棒子的高汤顺着壶嘴自上而下地流泻到锅边,激起一阵热腾腾的白雾。
一时间,屋子里香气四溢。
这时再将切成薄片的细嫩羊肉和粉丝、白菜、冻豆腐放下去,咕嘟嘟煮上一会儿,羊肉特有的鲜味和菜叶的清香完美地融合到一起,直叫人垂涎欲滴。
陈家人配着调料吃得大快朵颐,这么冷的天气却越吃越热起来,额头上、脖子上都渗出了汗丝,那叫个痛快。
到了晚上,陈家的大人们在屋子里喝酒聊天,孩子们到院子里放爆竹,响声惹来胡同里其他孩子争相攀比,纷纷央着父母放起爆竹来,整个方家胡同噼里啪啦此起彼伏,年味在此时达到了顶峰。
接着是陈静容最期盼的环节,领压岁钱。
三个孩子跪在垫子上给陈齐、张氏磕头,嘴里吉祥话一溜烟地往外吐。陈齐一个高兴,每人发了一个大红包,还叮嘱张氏不能给他们上缴了,孩子们有点零花,出去玩想买点什么也不至于怯场。
然后就是守岁了,陈家人深信,只要把这岁给守了过去,来年必能顺顺遂遂、平安喜乐。
到了正月初一的早上,真可谓是新年新气象,难得的是个好天气!暖烘烘的太阳铺洒在冰莹的雪堆上,把整个世界都照得亮堂堂。
陈家人一早就兴冲冲地熬米糊、写春联、换桃符、拜门神。
春联由陈齐来写,他虽是个粗人,但也是读书习字过的,写了“和顺平安年年好,恭让美满步步高”几个大字。
门神则由陈谭、陈静仪来画,一个是秦叔宝,另一个画尉迟敬德之像。为免陈静容捣乱,则分她一张纸、一支笔,打发她画钟馗去。
合家吃了饽饽后,又是小辈们拜年,三牲祭祀祖先。
到了初三,是妇人归宁的日子。凡是娘家隔得近的,都会带着孩子回娘家去热闹一日。张氏也不可免俗,收拾了好些吃食、药材、布匹,要带着陈谭兄弟姐妹回娘家,只是还要等到陈欢儿先来给兄嫂拜年,怎么着也要走个过场再走。
陈欢儿上次被陈齐教训一顿,这番来态度反而好了许多,也不在兄嫂面前装大了,只是话多,念叨着四川之行行装繁复,还不知道作何打算呢,是把那些家具装船带走还是留在家里?带走太麻烦,留下又担心婆母、妯娌不派人悉心照料,等到三年后回来生了虫就不好了。
这边张氏边听着边看日头,心里暗暗焦急,那边陈静容也和穆隆额处不来。
“你老跟着我干嘛?”
今日穆隆额格外反常,一来不是先去找陈谭,反而是跟在陈静容屁股后面转悠,陈静容还记着仇,越看他越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