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的大雨把余翠芝淋了底透,她还没到传馨园门口就远远地听见“哒哒哒”的马蹄声,她怕被人发现,直到马蹄声越来越远,才到了传馨园的门口,传馨园的大门虚掩着。
但余翠芝还是拍门许久,无人应门,她才轻轻推门而入。
她以为园子里没人,可没想到她一进门,就见着赫兰夫人背对着她,斜斜地躺在园子的风雨连廊之中把玩着一顶油纸伞,伞上映着落梅无数,赫兰夫人出神地看着它们,嘴里呢喃着:“纵使接天无琼碧,不及寒梅一缕香。”
香橼嬷嬷站在她的身侧,手里捧着个大盆子,盆子之上,放着一个油纸包的袋子,袋子鼓鼓囊囊,里头装满了东西。
袋子里头的东西很重,香橼嬷嬷很费力的捧着,脸上沁满了汗珠,甚至端着盆子的手有些发抖。
风雨很大,大雨从屋檐上倾泻而下,形成了巨大的水幕。
“婆婆!”
天然的水幕,仿佛在余翠芝和赫兰夫人之间竖起了一堵墙。
余翠芝叫赫兰夫人,赫兰夫人没有丝毫的反应,可她却能清楚的听见赫兰夫人说什么。
时间紧迫,余翠芝只好不顾礼数,一个健步冲进了水幕之中。
余翠芝正面对上了赫兰夫人的眼神,赫兰夫人却好似看不到她,只轻抚着瀑布般倾泻而下的黑发,拈起黑发之间一条不易觉察的白发,语调平和地叹:“香橼,不知不觉我们都在水陆提督府住了十个年头了,华发早生,鹊豆之年已是老了。”
“主子,人终是要老的,这些许白发,莫要伤神。”
香橼嬷嬷和赫兰夫人一样,都是蒙古女子,性子耿直,不会一味地哄主子开心。
“香橼,我都十年没看到过红墙金瓦的紫禁城,没见过牛羊满地的科尔沁草原了,每年的这个时候,草原上的青稞也该成熟了。”
赫兰夫人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她好像能闻到草原上青稞收割时清冽的香气,脸上的表情欣喜中带着淡淡的怅然。
“婆婆,我……”
余翠芝想打断赫兰夫人的畅想,可她现在说话,好像她们听不到。
赫兰夫人和香橼嬷嬷继续着自己的话题。
香橼嬷嬷端着盆子,跪了下来:“主子,江南离蒙古遥远,今年水灾,青稞怕是运不到了,红薯粉也是您儿时也爱吃之物,不如……奴婢做给您吃。”
“香橼,它非所待之物,我非所待之人,不必强求,弃之作罢吧。”
赫兰夫人那欣喜的表情,被浓浓的怅然覆盖,淡淡轻笑,香橼嬷嬷听命将手中的一袋子东西放在了余翠芝面前,似自言自语:“弃之物,皆与传馨园水陆提督府,没有半分关联。”
余翠芝躬身道谢,看不见她的赫兰夫人,走过余翠芝的身侧,随手扔下手中的油纸伞,又叹:“香橼,风大雨大,早些进屋吧,那些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不会再扰我心神了。”
不相干的人?
赫兰夫人做得决绝,余翠芝才不会连累水陆提督府的任何一个人。
这样也好。
余翠芝起身再次躬身道谢,匆匆奔向望月楼。
她马不停蹄地向望月楼奔去,却听见闷雷般的响声,随即山崩地裂的巨响,大地都似乎颤动了起来。
大雨之中,无数战马从余翠芝的身边飞奔而过,后面跟着些衣衫褴褛的百姓嘴里大喊着:“不好了,不好了,大坝决堤了,大家赶紧往城里地势高处躲。”
湍急的水流声,离余翠芝越来越近……